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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噪音》与其说是历史的展演,更毋宁说创作者展演了其对历史的态度。(陈宥中 摄 饕餮剧集 提供)
戏剧

主观的史,与焦虑的诗

评饕餮剧集《白噪音》

《白噪音》对时间所进行的简单折叠,形成了一把双面刃,既可能激起关注,也可能抹去脉络。与其把问题归咎于作品,不如把这股折叠背后的动力,诠释为台湾面对佚失中的历史、与新进挑战夹击,所挤压出的共同焦虑。

《白噪音》对时间所进行的简单折叠,形成了一把双面刃,既可能激起关注,也可能抹去脉络。与其把问题归咎于作品,不如把这股折叠背后的动力,诠释为台湾面对佚失中的历史、与新进挑战夹击,所挤压出的共同焦虑。

饕餮剧集《白噪音》

8/3  台湾大学雅颂坊

《白噪音》的叙事时间以现代为起点,接著一口气潜入历史时光,将不同事件试图重新翻译至当下的表演中。然而,随著事件层层堆叠,这趟叙事者的潜行,却在故事中死亡爆发的时刻浮出水面。

创作者展演其对历史的态度

这个时间的跳转,揭露了对演出而言十分重要的讯息:整部作品只是作者的一次臆测。那个重新回到当下,以轻盈的口气诉说死亡的场景,是穷尽所有资料收集后,仍让创作者感到无法打捞的部分,因此只好从遥远的过去,倏忽地退回来。叙事时间陡然从过去拉回到现在,但口中仍描述著延续的剧情,两者相加,形成对历史现场的留白。仿拟中断了,作品的谦卑从这个破口浮现:我们确实无法洞悉历史,遑论复制。如果愿意,只能透过残存的史料,进行注定残缺的追溯与包围。因此近尾声处,白色恐怖的遗体被当大体老师使用的片段,尸体起身,展开了一场非写实、对观众的谈话,这是作者在坦承其还原的局限后,所后续表露的抒情——真正发声的人并不是、也不可能是死者,而是作者演示了,根据对死者背景尽可能、但仍有限的了解后,试图把自己装进死者身体里时,可能说出的话语。以「同理」为诉求的推敲。

因此,与其说是历史的展演,更毋宁说创作者展演了其对历史的态度。尽管从作品本身在展现事件的手法上,大多倾向块状、整体氛围的处理,但从时间跳转的缝隙间,仍透露具有尝试精神、且保留更多可能性的态度。这种以大量史料考察为基底,所进行的主观臆测,最后从历史中的他者,回归到创作者自己身上;这份精神位移,使得作品后段选择将眼下香港场景调度至舞台,叙事就此正式从白色恐怖的脉络断开。这份拼接展现的是历史表象的相似性,也就是国家机器如何基于自身政治利益,对人民进行高强度压制。这种从表象出发的类比,反射出创作者处理历史时,面对当下时空,所感受到的进退维谷焦虑。后方是尚未梳理的历史暗区,前方则是国家机器以相同姿态再度卷来。

抹去背后脉络的简单类比?

然而,这样的类比是否对厘清历史本身有帮助?则须打上问号。它一方面展现作者面对相近历史表象感受到的情绪刺激,以呼喊、咏唱、号召的姿态,朝观众渲染。就这一点,确实清楚表达了创作态度,能够引起具相似情感者的认同。然而另一方面,这种手法也可说正把历史推离原本面貌更远。创作者清楚,节目单也提到,台湾的白色恐怖是二战后共产政权与非共产政权彼此扩张的前线。其暴力的结构是世界性的,白色暴力与红色暴力各自需要以极端的方式扫除异己,它们是历史上一对孪生的双胞胎。因此,如何面对那个脉络下的左翼分子与台共,成为一个复杂的问题。毕竟他们的抗争结果,将影响后世台湾将率先走上共产或非共产制度。相较之下,香港是在《南京条约》中被割让后约一百五十五年,随著二次世界大战与国共内战结束,终于自英国的统治归还中国,在《中英联合声明》订下一国两制五十年的方针,却提前在二○一九年遭到威胁。将两则事件简单类比,等于抹去了各自背后的脉络问题。

然而,这些问题背后的历史诠释在学界都仍未有清晰界定,对创作者而言难免困难。而让历史归属历史,当代归属当代,彼此的细节才更加有被抛光、与现形。《白噪音》对时间所进行的简单折叠,形成了一把双面刃,既可能激起关注,也可能抹去脉络。与其把问题归咎于作品,不如把这股折叠背后的动力,诠释为台湾面对佚失中的历史、与新进挑战夹击,所挤压出的共同焦虑。

 

文字|张敦智 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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