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里,我的疑问骤升:《直播版》可以算是「表演艺术」?纵然我们可用Lecture Performance(论坛剧场、讲座式展演)理解,但《直播版》的讲述更近于座谈,表演性较低。因此,四段演出的结构相同,大量语言(更是充满细节的语言)层层堆积,反而成为疲劳轰炸。我也明白《直播版》是对「形式」抗拒,但目前所见似乎更陷形式窠臼。
周瑞祥、陈煜典、王硙《新人类计划:预告会后 直播版》
4/11 「新人类计划Transhumanism-周瑞祥」粉丝专页线上直播
目前已完成《新人类计划:预告会》(2019台北艺术节,后简称《预告会》)、《新人类计划─事件No.1》(2019白昼之夜)与本次《新人类计划:预告会后》(简称《预告会后》)的「新人类计划」,从命名与组成来看,挑战著我们对「演出」的理解——其似乎在「演出」(不管是剧场,或是魔术秀)的定义间游走,轻巧滑动著忽远忽近的距离,可视为「团队」或「创作/开发计划」,甚至是粉丝专页设定的「宗教组织」(注1),准确也谜样。
追溯魔术师周瑞祥与剧场导演陈煜典的合作关系,早从二○一六年的《Animator》开始,经历《Animator─Imaginary fish》(2018)再到《Animator 2.0》(2018),借由扰动真实与想像的过程里,让魔术呈现「再真实不过」却也「再虚幻不过」;(注2)同时,《Animator 2.0》的剧场结构相对明确,正褪去「魔术」外衣,找寻另一种型态的发生。于是,魔术/视觉艺术工作者王硙的加入,让「新人类计划」在各自专业里,解构剧场与魔术的框架也重组可能性,反映创作本体的持续思考,亦拥有长时间修正与发展的模式。在台北艺术节中,他们以《预告会》拉开序幕,包含「新人类宣言」的宣示,并展示「苦行僧」、「雷门」、「技」等超能力的现阶段成果,也开发专属图腾——虽说有点「中二」。而原本预计于水源剧场演出的《预告会后》是对《预告会》的「回应」——以作品回应作品——而非重制。
这样的「有机」状态,多少倒转「作者已死」的创作关系,也改变作品的生成方式。在此脉络下,当《预告会后》因武汉肺炎疫情影响,改为线上直播——于四月十一日的四个时间点(下午两点、四点与晚间八点、十点),去回应「技」、「体术」、「雷门」与「查克拉」四项已初步展演的超能力,并以晚间十一点的「彩蛋场」收尾——时,不只有媒体的介入,必须因应镜头去调动视角与参与型态;其更重新界定表演艺术的「现场性」,有别于传统的录影播放,能够视为另一层回应。同时,当回应作为一种创作方法,我又该如何再作回应。
回应身分:「前魔术师」与「新人类」
《新人类计划:预告后会 直播版》(简称《直播版》)以周瑞祥、陈煜典与王硙的对话为核,而我所在意的是陈煜典于开场时,称呼周瑞祥为「前魔术师」。这至少隐藏两种涵义,一是「回到魔术/魔术师之前的状态」,另一是「魔术师是周瑞祥之前的身分(而现在不是)」——两者皆对应作品名:预告会「后」。
回溯「新人类计划」的起点,在于周瑞祥思考未有魔术之名前,巫师如何运用奇术、祭仪去解决人的问题,这些可被视为魔术起源的神奇力量,随著文明发展而分支,魔术便被娱乐与表演框限。「新人类计划」刻意去除魔术现有定义,作法既是「反骨」亦是「反古」。但,另一种解读亦是有趣的,甚至更直指作品;也就是,抛弃原有身分、与过去人生切割后,周瑞祥会否更靠近「新人类」?
这形成一种矛盾——到底是回返,还是进化?是旧,或是新?抑或,我们该跳脱二元思考?
「新人类计划」既吊诡却又巧妙之处便在于此,从语言细节反映的身分定/错位,到表演本体的切割与重制/置,打开其间的不可定义性,也给予选择的不确定性。以「体术」这个项目来看,在中山堂演出时,周瑞祥腾空踩了三阶,便有观众提问「机关使用」,而《直播版》则给予「听与不听」的选项——使用魔术与否、观众知晓与否看似成为观演两端的选择权,却泌出这种煞有其事的暧昧性,让语言与表演都有越过定义的可能。刻意预留与处处拿捏的细节处,也是我喜爱陈煜典导演手法之处——但是,过多细微处藉不同方式无孔不入后,渐渐化为《直播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