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艺术世家的爱尔玛,是一位兼集美貌与内涵的名媛,不但让多位艺术家倾心,先后三任丈夫皆为当时叱咤风云的人物。她本身精通绘画、音乐与文学,然她最钟爱且最能发挥的仍是音乐领域。幸运的是她遇上了马勒,得以借音乐成为灵魂伴侣;但不幸的也是因为马勒,绝对的权威反扼杀了她的创作之路。虽然马勒晚年终于发现了她的才华,但她早已成为马勒与音乐殿堂的祭品。近年,她的作品逐渐被挖掘出来并研究,一九八六年德国独立唱片公司亦录制了一张《爱尔玛全本艺术歌曲集》,之后亦有其他唱片商跟进。上述专辑于一九九七年重新出版,采克林姆画作《戴帽子穿皮草的女人》为封面,并收录策姆林斯基题献给爱尔玛的作品,去年十月再度出现在法国diapason杂志上,也让乐迷想起爱尔玛与那个年代。本文由此出发,探讨爱尔玛的创作,并回顾她生不逢时的故事。
一九○一年十一月七日,爱尔玛.辛德勒(Alma Schindler,1879-1964)在楚克康德夫人(Berta Zuckerkandl,1864-1945)的沙龙里初识马勒(Gustav Mahler,1860-1911)。当年她廿二岁,他四十一岁;一位还是学作曲的学生,一位已是维也纳歌剧院的总监。相识当天,餐桌上还有分离主义画派的主将克林姆 (Gustav Klimt,1862-1918)与维也纳布格剧院的总监布克德(Max Burckhard,1854-1912)。不擅社交的马勒,在一旁静默地打量爱尔玛:浅蓝色的大眼睛,美丽白皙的脸庞,全身散发著聪明慧黠的自信——她正与克林姆、布克德这两位维也纳大老侃侃而谈。的确,面前这位人称「维也纳之花」的女孩,可是奥地利著名风景派画家艾密尔.辛德勒(Emil Jakob Schindler,1842-1892)与女歌唱家安娜.贝尔恭(Anna von Bergen,1857-1938)的独生女;自幼受父亲调教,饱读诗书,弹琴作曲,对华格纳的音乐更是如数家珍。在辛德勒去世后,母亲与辛德勒的学生卡尔.莫勒(Karl Moll,1861-1945)再婚。这位莫勒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是克林姆分离主义画派的共创人;也因此克林姆认识了爱尔玛,曾疯狂地追求她。至于布克德,是辛德勒的朋友,在爱尔玛十三岁那年失去父亲后,他成为她的陪伴人(注1),细心的呵护她,不仅带她出入歌剧院、戏剧院、参加萨尔兹堡音乐节;也教导她阅读史坦达尔、尼采、叔本华等大文豪家的著作。他后来也不自觉地爱上她了。
总结一句话,你就是「我的太太」
马勒在饭后终于找到了机会与爱尔玛攀谈上,跟她谈起了审美观、谈起了音乐。她的巧思敏捷、尖锋对答,在在引起马勒对她的兴趣。末了,马勒欲徒步送她回家,被她婉拒,一心只想再见到佳人的马勒,邀请她与楚克康德夫人隔日到维也纳歌剧院看他彩排《霍夫曼的故事》。当晚,爱尔玛在她的日记里写道:「他非常地神经质,但奇妙地取悦我,我应该这么说……」(注2)。隔天爱尔玛准时赴约。马勒在这次的会面后,写了一首匿名爱情打油诗给爱尔玛。十天后,爱尔玛与母亲一同到歌剧院欣赏葛路克的歌剧《奥菲尔》,中场休息时遇见马勒,「我们被他引领到他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他非常的迷人、殷勤。妈妈请他日后来家里坐坐,他答应了。」(注3)十一月廿八日下午,马勒如期来到爱尔玛家中;晚饭前,两人一起在雪中散步,马勒突然跟她说到:「要嫁给我这样的男人并不容易。我是自由的,我必须是自由的。我只能专心致力于一件事,那就是我在歌剧院的工作,因为这个职务很不稳定。」这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认识不到一个月,马勒已经跟她求婚,谈起结婚条件,年轻的爱尔玛当下惊住了。
要说这位维也纳之花的追求者也不少,整个分离主义画派成员几乎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在她的日记里,从一九○○年二月就开始写下策姆林斯基这个名字(Alexander von Zemlinsky,1871-1942)。他是她的作曲老师,也是荀贝格 (Arnold Schönberg,1874-1951)的老师与大舅子(注4),未来还是布拉格国家歌剧院的总监。两人爱得缠绵悱恻,她燃起他的爱火,却又拒绝他求婚,他离开她多次,却每每再次回头。然而,面对这位站在她面前、成熟果决的男人,吃惊之余,她回答:「当然,我自己也是艺术家,我可以理解您的说法。」她允诺了他的求婚。但内心,爱尔玛仍在两位爱人之间摇摆不定。十二月九日,恋爱中的马勒启程到柏林一星期去演出他的作品,把未婚妻留在维也纳,马勒内心的焦虑与爱意在写给爱尔玛的信中表露无遗。如今,爱尔玛的心中已经有选择,「我想他,愈来愈多,愈来愈强烈[……]现在,我相信我真的是爱他……」(注5)。从她写给马勒的书信里,让人看出年轻女孩的天真:谈她跟策姆林斯基的作曲课、谈她跟布克德关于「人格」的对话。然而,这样的文字激怒了马勒。十二月十九日,马勒在柏林返维也纳的路程中,于德勒斯登的旅馆写了一封长达廿页的信给爱尔玛(注6),字里行间充满了老男人高调的语气,把这位年轻他廿岁的女孩贬低到一文不值:「什么是妳的思想?叔本华关于女人的篇章?还是尼采的超人反道德观?[……]这些都不是妳的思想,是他们的![……]所有这些人如布克德,或是策姆林斯基,都是没有人格的人 [……]我的爱尔玛,妳的青春,妳的生命,不断地被这些心智含糊的人威胁 [……]狂妄自大是这些人的本性[……]甚至是妳,我的爱尔玛,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