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之后大量同辈剧场从业同伴的厌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演戏。」「不晓得为什么要一直为了创作而创作。」「今年等明年,明年等不知道在哪。」「大学时我以为未来我演的是像伊沃.凡.霍夫《彗星美人》这样的戏,但没有。」我尝试在大慕影艺开始的「找样造剧」,目的就是以剧场作品为核心的IP转换。
《叛徒马密可能的回忆录》演出结束后,我愈来愈认真思考转换跑道这件事,我认知到无法一年两档这样下去,创作很累,且除了等待加演、 出版,几乎没有什么延续性,收入微薄,最稳定的就是当老师,但并不是我想做的;我认识有演员拼一年十几档戏,很快就知道即便这样也不足以养活自己,且体力有其极限;也认识做到顶尖的,仍在担心下半年的房租,我们都明白,人不可能永无止尽每年推好几档戏,求一个打平就是赚,靠补助为生,这是绝大部分我与周遭同业的困境。
这几年,与不同产业的朋友聊到产业的未来性:老牌高级餐饮的二代,跨出原本谨守的两家店,努力拓展新分店,一切为了留住人才,给员工升迁目标,没有目标人会茫然,餐饮在台湾总有生意,即便薄利,二代期许往鼎泰丰迈进;从事手游代理的友人手上赚翻的都是国外IP,想开发台湾手游,碍于法规对外资之严格,很难做到,但总是得试,没有研发条件,研究看看法规上怎么松绑吧,跟国外有什么合作可能吧;从事运动产业的朋友,趁著奥运热,具体讨论如何提升运动产业,夺牌产生的荣耀感扩大运动人口,选手愈多,科学防护、营养学、运动心理更被重视,才更有可能产生顶尖人才,夺牌企业更愿意赞助,这是一个正向循环,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至少有具体可行方向。他们当然也有很多从政府到法规到整体社会的干醮,但无论如何,一个可努力的明确方向,我很难在表演艺术中感受到。
我印象所及走出去的几次,一次是北京剧场朋友邀请,一次是驻纽约台北文化中心邀请,带《马密》去放映。北京朋友非常喜欢,接手多场放映,我很惊讶北京的艺文群众反映之好,一度女性组织要邀请我过去分享,因故无法成行。纽约放映后,一位在Mount Holyoke College的中国学生,希望马密授权演出,该系所优先想找非西方观点、性少数的剧本,也有台湾留学生希望在学校演出《服妖之鉴》,学校也愿意为了学生的演出支付翻译、授权费用。美国校方对于学生演出「非西方观点」剧本非常支持,但台湾这边能不能系统性地推动,「来来来我们这边有一批非西方观点、女性观点的剧本,欢迎美国各校拿去演出」,说真的我也不晓得怎么做,没有上到下的支持非常困难,也只能靠著各地的强大友人一起努力。
剧场不能夺牌,有关注度,有资源进来,每一次总是靠著一个一个小小曝光跟缘分走出去一点点。台湾小说翻译也是推得很辛苦,是世界文学中的小众,小众中的小众舞台剧更是无解,靠著补助吊一口气,鲜有人有余力推广、翻译、转介。《寄生上流》拿奥斯卡后许多人讨论韩国不是一夕如此,有作品之余也要有人介绍作品,政府砸多少钱办韩国之夜、与国外影展、从业人员长年建立起关系,业界常说「内容为王,行销为后」,就算你手上有内容,没有管道也是无解,我转换到我目前的工作,就算台湾影视比之韩国远远远远远远远不及,至少还能看到有明确的管道,可以走出去。但现阶段也有现阶段的痛苦跟烦恼,每个关都很难,人生就是这样。
如此种种,加上30岁之后大量同辈剧场从业同伴的厌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演戏。」「不晓得为什么要一直为了创作而创作。」「今年等明年,明年等不知道在哪。」「大学时我以为未来我演的是像伊沃.凡.霍夫《彗星美人》这样的戏,但没有。」我尝试在大慕影艺开始的「找样造剧」,目的就是以剧场作品为核心的IP转换,做改编并不代表比较屌比较有价值,但它maybe可以延续生命、可以创造更多价值、回馈给创作者,我不晓得,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你手上的工作不要朝生暮死的方法,都该去尝试。这行没有黄金也没有白银也没有青铜,不会有人弄个黄金计划给你,每年都抢破头争补助想说为什么这团有这团没有,抢这块小饼抢到很烦我知,还可以一起做什么呢?我没有答案,没有未来人就会绝望,但我想,或许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这里有那么多创意。
文字|简莉颖 大慕影艺创意总监、剧场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