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剧场开展的1980年代以来,一直都不乏表演策划的故事,也成为了今天认知台湾小剧场的其中一个常识。人称「馆长」的姚立群,是牯岭街小剧场的掌门人,更是30余年来的重要文化生产者。先不论「策展」或「策划」谁更符合史观正确,但「策动」可能更适合描述姚立群。
「策动」乍听有些江湖味,事实似乎真是如此。建制前的台湾艺文界,电影圈、视艺界和表演人一呼百应,如此你来我往、相互支援,逐步形塑出展演文化自发自办的景观轨迹。他筹划各式大小展演活动,但他的策动功夫养成并非从剧场开始,而是更早任职于国家电影资料馆时期应对千军万马所练就。
当年的馆长还是国家电影资料馆的馆员,还没听说过身体气象馆的名号,王墨林就三不五时跑到馆内,叫大家去看这个表演、那个演出。知新剧场、皇冠小剧场、南海剧场……细数著当年踩踏过的台北剧场地景,姚立群感叹:「今天讲这些显得没什么了不起,现在艺穗节都可以发动数十个场地让大家发挥去了。想当时我们都觉得诚品的地下剧场要是能够天长地久该多好,但90年代的空间就是此起彼落地一直在消失著。」
就这样左边看著台湾新电影、右边看著小剧场表演,姚立群目击、见证过历来的艺文大小事。那是各种可能性迸发的时代,但前进的加速未曾有机会被叫慢一些、被好好思考。他笑说自己后来重心转往编辑《岛屿边缘》时,才发现自己书都没念好。馆长话虽如此,但那些已成绝响的重要文化刊物,谈的是身体、性别、民众、精神分析;既引进西方学理,又生产台湾在地论述。
如何暗中联成一线
姚立群能像个活辞典说上一千零一夜不间断的故事,却鲜少谈及自身的策动实践。要说他有什么「方法论」可能都显得太神秘;不如说他这一路走来靠的是独到的见解和视野。「见解」与「视野」在字义上貌似视觉中心主义,但众所周知身体气象馆可是台湾视障者表演的先驱之一。他回想正式投身剧场的契机,是2003年随著身体气象馆前往北京帮一档演出执行音控。当时他看著舞台上的盲人仰赖音控给出的声音行进,灯控端倪其动作而给光;三位一体同时间相互联动起来,这般感受性的经验令他著迷。
身体气象馆从事视障者表演艺术行之有年,但轮到姚立群投入处理盲人展演时,恰逢台北市社会局补助政策的转变,致使当时许多资深的视障表演者悄然退场。这让他在2009年发动「暗中有戏工作坊」时加入了明眼人共同磋合,至今,李新宝是硕果仅存的核心成员。
盲者表演在较早时的发展,一般认为其最仰赖触觉来做空间感定位,然而李新宝的身体是门学问,它教会姚立群意识到盲者的触觉并非绝对。姚立群分享,他曾经跟多位盲人一起工作时,排练地板上贴著每个人专属的引导动线,密密麻麻的,形同密语,然而引导线对只有单一盲人站在台上时是无效的。几次以后,姚立群发现盲者被剥夺的视力都补偿到听力上,他们敏锐的听觉即可将身体在混沌中清楚定位。这个发现促使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听觉这回事给拉回来,固守在盲者表演实践之中。
面对看不见的空间与人事物,盲者永远都在冒险;而明眼人仍须不懈掌握住视障者表演美学的精髓,明盲共处的模式才得以持续优化。谓之精髓,早已蕴藏在李新宝这一个人身上。这般研究性的状态需要长期的共同工作,而工作坊的行进就是为了给演员们共同研究彼此身体与技能交换的机会,暗中持续有戏。视╱听、明╱盲、导╱演之间的反复演练,才将彼此界域得以联系、联动成为一体、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