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十殿》用约莫5小时的演出长度、生猛的台语气口掀起话题,而廖小子设计的海报以萤光红、绿为主色调,强调在地与草根;演出现场有名女子,身著略带庞克风的深色,却在不同场次时于黑发间染上与海报相似的红、绿两色。而这名女子近期喜好收藏各种货车后斗照片,并提供亲友投稿;也在《十殿》的创作期间,与陈守玉、洪健藏等人组了一个至今没有任何发表纪录、同时强调不具备任何乐器才能的乐团「美太妹」(但她强调有团练过「一次」)。《十殿》发表前,更「伙同」演员,以剧中角色身分投了「情书」到「《江╱云・之╱间》情书募集展」,期盼获得金马影帝张震的朗诵。
这名女子名叫「吴明伦」,是《十殿》编剧,是阮剧团驻团编剧,也曾是国家两厅院驻馆艺术家。「驻扎某处」听起来很稳定,但吴明伦的「怪」,却让这种静谧与安稳里,充盈了难以压制、过于喧嚣的骚动。
戏剧,作为一种人生选项
「真正影响我写剧本是在大学。」吴明伦这么说。与其说是「写剧本」,不如说是「戏剧」开始进入她的人生。
母亲是国文老师的她,从小就有写作习惯,并以「创作班」资格进入中兴大学外文系。一开始的吴明伦对小说比较有兴趣(直至现在仍旧有小说创作);到了大三那年接触到美国剧作家尤金.欧尼尔,才启发她对戏剧的著迷,而到Amazon购买了第一套剧本全集,办了人生第一张信用卡(她说,那时的收据还留著),然后开始尝试书写剧本。至于,后来报考戏剧研究所,也是在同学的提议下。她笑说,那时才知道有戏剧研究所这个选项。
吴明伦说:「我很会收电线。」缺少剧场经验的她未在研究所阶段补足,只能在旁边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同时,从现代戏剧剧本开始写起的她,却在纪杯(纪蔚然老师)第一堂课播放的《心灵角落》里迷了路——她说,因为自己当时连三幕剧都不懂,第一次的剧本创作课就接触到多线剧情,怎能知道剧本架构。反而是王安祈老师的戏曲创作课,让她找到创作基础:「因为老师认知大家都毫无基础。」也说自己是「偷吃步」,老找些颠覆情节往架空时空钻,无需理会那些复杂的历史背景(后来创作必须田野调查,或许是因果轮回),甚至用了「戏曲剧本」为毕业制作,后来出版的《鬼唱:戏曲剧本六种》替这个时期作结。
梳理自己生命里的每个回旋
「我没有考虑过可以做职业编剧。」吴明伦回忆起研究所时期这么说。她其实是在反复且迂回的试验中,找到现在的自己;然而这些试验是从大环境来的,也可能是自找的。
当年的吴明伦报考研究所是「理论组」,能够以剧本毕业,受益于学制转换所给予的空间(甚至还从现代戏剧,转为戏曲剧本创作);当时的她又一心想要取得大学教职的稳定工作,飞往英国读博士班,却又陷入不断更换论文题目的漩涡里——吴明伦笑说,想到的很多题目都5,000字、或是几句话就可以写好了啊!不过,在国外念书的这段时间里寻找到了书写剧本的位置,她说:「有他者,才有自我。」开始用女性作为主角进行创作,写出了《Trance》这个剧本,便是在找博士论文资料过程里所挖掘出的段落。
英国的最后一段时光是蜗居在伦敦,往往很容易找到自我缓解、逃避空间的她,突然感到忧郁,仿若踩进自我否决与谴责的泥沼——下一步是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终于在2011年以短篇小说〈凑阵〉拿下林荣三文学奖首奖后,下定决心飞回台湾,认为自己至少可以靠著「奖金猎人」维生,也能说服家人,再给自己与自己的创作多点时间。
2012年的《金水饲某》是吴明伦第一次与阮剧团合作,但其实是演出前两个月的「救火」。不过,在这个自称「有什么案子都会说好」的时期,对于走往创作,她并不那么确定;因此,也在中兴大学做了大概一年半的行政工作,直至汪兆谦于2016年邀请驻团,似乎才让吴明伦逐渐顺了顺自己游走于不同选项里的回旋。
请回答,2021!
在沉浸式演出、科技艺术当道的剧场世代,技术创新了,下一个问题是:内容该如何进化?「田调」是近年创作方法关键字,但内容生产者进入田野后,该如何将之转化?
《十殿》是国家表演艺术中心第二部「三馆共制」作品,也是嘉义「阮剧团」的18岁成年礼。其以台湾五大奇案为底本,将故事场景设定于一栋台湾各城市常见的住商混合大楼30年来的崛起与倾颓。这是编剧吴明伦于国家两厅院驻馆两年的成果之一,她透过缜密的资料爬梳、田野调查与辩证思索,警醒地保留现实资料与艺术虚构的距离,对应其所处的当下社会,找到剧本文学的存在价值,也点醒了内容生产得在海量的讯息中,找到叙事的位置,并进行档案转译与美学转化的创作责任。
profile
吴明伦,阮剧团驻团编剧,国家两厅院2019-2020驻馆艺术家。曾获台湾文学奖剧本金典奖、林荣三文学奖短篇小说首奖等。创作以剧本为主,偶有小说,运用生死鬼神素材,重看民间信仰、连结在地文化。作品有《十殿》(2021)、《星期十,猴子死翘翘》(2020)、《半岛风声相放伴》(2019)、《行过洛津》(2017)等,新作《钓虾场的十日谈》将于2022年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