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知道,再不到3年,台湾就将成为65岁以上人口超过20%的超高龄社会。但光知道这个数据是不够的,如果你看到高龄人口变多,就认为这代表照顾负担大、医疗需求高,那你只看到一半而已。
医疗和公卫的进步让人类的平均余命变长,台湾高龄权威陈亮恭医师曾说:台湾光是短短70年,平均余命就增加30岁,迈入人类有史以来首见的集体高龄化。而人类平均余命的快速增加,打破了既有系统和架构的藩篱,使得许多设计显得过时,例如退休制度;新科技的出现与应用,一方面突显了原始设计的问题,但也揭露了很多设计当时想都没想过的全新可能,让变老这件事情变得十分有趣。
优化健康年限,在每个年纪都好好生活
谈超高龄社会,不能只偏重老人变多的事实,而应该用人口结构转变的整体思维来思考。今天出生在欧美等国家的孩童,几乎都可以活到100 岁,百岁世代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一个世代。
史丹福长寿中心主任卡斯坦森(Laura Carstensen)是此一领域的知名专家。她说,高龄社会的来临,带来了许多全新的机会,她也强调关于老年的学习不是年过半百以后的功课,反而要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设计。这就像打靶一样,想要最后命中靶心,一定是前端的校准最重要,一点点微调就影响深远,反之,等到子弹射出后才想要改变弹道,通常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也只是徒劳而已。
即将迈入第10年的史丹福设计竞赛(design challenge),今年的题目是「Optimizing Health Span: Living Well at Every Age」。优化健康人生的年限,有两个关键字:「好好生活」(living well)和「每个年纪」(every age),而不仅仅是「活著」和「老年」。卡斯坦森表示:「我们举办设计竞赛,把变老这件看似复杂、负面、困难的事情,变成一件年轻人可以努力去做的事情。我们邀请全球青年学子透过自己的创意和双手,尝试去解构和理解关于长寿人生的各项挑战。我们并不要他们提出完美的答案,因为关于老年所有的做法都还是work in progress……但我们相信,竞赛的目的会开启想像、展开对话,促进更多元的讨论,然后我们可以在创新、执行、讨论、修正这样的回圈中,持续前进。」
「优(YO)世代」是「新新人类」
2019年年底《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在「The Decade of the Young Old Begins」一文中提出了「Young Old」的说法。文中强调因为人类平均余命大幅延长,传统关于老年的定义已经无法形容现在的高龄人口现况,老人有「轻老人」(young old)和「老老人」(old old)。年龄层大约介于55岁至75岁的「轻老人」(Young Old),在此称为「YO(优)世代」,他们和传统老人的样貌大相迳庭,是一个全新的世代。
当人类的平均余命增加时,看起来是老年的时间变长了,但其实是中年的时间增加了。这群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优世代新新人类」有几个特征:他们的年龄虽然符合WHO的高龄者定义,但大多数人身体健康、教育水平高、口袋深、社会影响力大。他们许多人还想持续参与并贡献社会,但受制于传统的退休架构或对中高龄者的刻板印象,机会非常有限。
「优世代」和「青少年」(adolescence)族群一样,是因应社会发展而被创造出来或重新定义的一群人。「青少年」这个名词被定义之后,各种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的论述相继出炉,各式需求被挖掘出来,而相应的供给和解方也跟著出现,形成供应链,最终变成一个全新的市场。
优世代其实也潜藏了这样庞大的机会。放眼世界各国,年金和退休制度的改革一直是每个政府的难题,显示这个上世纪发明的退休制度和养老设计,已经完全不符合优世代所需。因此我们可以透过和这群人共创,透过他们所经历的身体、心理、社会连结等各种需求重新检视整理,进而提出全新的架构,并提出新的解决方案。
台湾约有470万的优世代人口,受制于传统65岁退休的观念和设计,他们被视为不具生产力的人群,成为社会最大宗的闲置人口。他们大部分学有专长(许多是军公教人员或专业经理人退休)、财务无虞(许多不但有基本年金保障,也是台湾经济起飞的受益世代,因此财务上相对宽裕)、身体健康(重视养生和健康管理),而且兴趣广泛。他们热中学习和旅行,也还有精力和能力想要回馈和奉献社会。但大多只能在家照顾长辈或孙儿,参加社区课程,顶多透过担任志工来回馈社会。
对于快速进入超高龄社会的亚洲国家来说,让这群人再次投入社会非常重要,日本、韩国、新加坡都采取了积极的措施,不仅仅是保障中高龄就业而已,台湾在这一块远远落后,我们的劳动参与率在65岁之后,只有7.93%,相较于韩国的29.4%、日本的19.9%、新加坡的17.6%,相去甚远,和欧美相比,美国是17.4%、加拿大是11.4%、英国是8.6%,台湾也是敬陪末座。通过中高龄就业法只是第一步,破除既有对老人的成见,在实务上采取更灵活的做法,才能让此法真正落地,真正发挥成效。
引领优世代投入职场,不应该用传统思维去思考和设计他们需要的工作及生活方式。透过更弹性的环境支持及工作内容再设计,不同领域和世代间的合作,我们有机会转化「优世代」,成为台湾超高龄社会中活化社区的生力军,甚至和地方创生的青年团队协同合作,创造出更符合21世纪人类的生活方式,创造跨代共融。
以英国为师:不只是活著,而是好好活著,提升幸福感才是关键
过去几年,我率团走访了矽谷、荷兰、英国、丹麦、日本、韩国等地,第一手观察这些「超高龄社会」的先行者,无论是哪个国家,几乎都不著重在「照顾」,而是在谈怎么建构有品质的生活环境和社区支持,培养公民自主健康管理意识,提供每个人在每个生命阶段多元选择的机会。
以英国为例,他们的高龄化历程较长,让他们有较充裕的时间准备,再加上出生率不若台湾这么低,他们对于高龄化社会可以用更平和而积极的方式面对,英国不把高龄者看成一个群体,而是各自有各自的需求和特质,不管是健康的、需要一些帮忙的、身体比较虚弱的、失能的,或是失智的,都清楚划分,不会用「变老」、「变弱」一言以蔽之;而且不管他们是处于什么状态,都不是看aging(老化),而是专注在living(生活),而且是living well(有品质的生活)。
这个出发点非常重要,因为这样在设计和提供长者服务时,就不会一味地专注在医疗、照顾、解决生理或心理病痛,而更从他们的社会需求出发。例如,近年来欧美国家对于孤独造成的影响有大量的研究,指出孤独对健康的影响,甚至于超过一天抽15根香烟。因此英国特别设立了孤独部长(Ministry of Loneliness),透过各种方式来减少长辈的孤独感,增加社会连结。
英国最大的长者服务组织Age UK 的座右铭是Better Lives for everyone (让每个人的生活过得更好),因此与其强调提供完整的照顾服务,他们更强调如何「提升幸福感」,并以此作为以社区为基础的「个人化整合照顾服务(Personalized Integrated care)」的核心价值和目标。
Age UK 透过该计划取得多项实证显示:长者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医疗、药物,而是「幸福感」,这来自于用心陪伴、更多的社会参与和社区支持、更多机会帮他找到生命意义、身边有燃起他想要为自己而活的照顾伙伴;这类照顾伙伴通常不是学有专精的医疗专业人员,而是懂得同理的个人独立工作者和充满热情、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的志工。
面对年老,大自然、艺术、音乐、社交连结是更佳的药物
面对席卷全球的失智海啸,当我们还在担心失智没有药医,担心失智有多难对付而陷在悲情和恐惧中,这些先行者说:大自然、艺术、音乐、社交连结是更佳的药物;透过行为的同理,才能有效的照顾,让失智者和家属得到真正的喘息,才有机会建立起失智友善社区。英国的新创组织Dementia Adventure为失智者及其照顾者,结合志工的陪伴,设计出亲近大自然的专属户外旅游行程,为失智者创造方式连结彼此,亲近自然同时享受生命的喜悦,重新找到为人的意义与尊严。
英国的霸菱基金会(Baring Foundation)以企业基金会的力量投注10年,专注于创意高龄(Creative Aging)的推动,并走访全球搜集案例出版专书,台湾弘道老人福利基金会的「仙角百老汇」也名列其中。他们以一个个的实证说明:为什么艺术活动、兴趣、梦想等才是仙丹妙药,也是最佳的预防照顾。以上这些做法,多面向地打开了高龄生活的想像,让服务提供变得更多元,也为英国政府节省了大量健保支出。
反观台湾,我们一面想著自己老了一定不要被照顾,一面用最传统的思维和方式,照顾著我们身边的长辈;为了让自己安心,或是尽孝道,我们聘请20多万外劳大军,为他们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也因此导致长者失能的状况更严重。凡此种种,都是因为我们的照顾思维早已经跟不上时代。照顾思维早已翻转。要做到复能与赋权,我们一定要把对方看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和有能力做的人。
面对高龄社会带来的种种机会和挑战,我们一定要理解:这不只是政府的事,也不只是社福组织或卫生单位的事,更不是企业的事,而是你我的事,因为我们都会老,这个过程无法避免,但透过全新的视角和方式,我们有机会打造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人生新阶段,从「忧」世代转变为「优」世代。
自己的老年自己设计,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