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本剧剧名取自日治时期皇民化布袋戏推动者黄得时,暗喻布袋戏如何在时代洪流「顺应天时」,发一场艺术之梦。剧情描述传统戏《七侠五义》主角锦毛鼠白玉堂,乱入到皇民戏《月形半平太》中,被迫参与了幕末土佐勤王党、武士半平太和坂本龙马等的尊王攘夷运动,由此开启一连串跨时空的奇幻之旅。
2023戏曲梦工场:台北木偶剧团《得时の梦》
2023/09/16~17 台北 台湾戏曲中心多功能厅
坐在黑盒子剧场的座椅,对望阒暗中散射金光的彩楼,或许有些观者会意识到,当下布袋戏早已远离了所谓早期传统的时代情境。未料《得时の梦》才开场几分钟,此起彼落的北管乐音已然快速融入人物的样态、故事的前情线索,接著是一长串繁细精采的后场声响。不自觉中,使人近乎忘我地陷入诙谐趣味的情境、气味,紧扣偶身的韵律、器乐音节的融通,满溢的情趣贯穿在情节绵密的意象之间。
就布袋戏发展来看,这项源自清朝时期的民间庙宇、曲馆文化的技艺,从街头艺人一肩担戏的谋生之道,到戏班演戏酬神活动,与曲馆、武馆之间的生活、技艺链结,乃至日殖时代对曲馆、武馆等民间文化更是鼓励发展。整个布袋戏在台湾演变的历史,反映了垦殖社会的风俗形塑、社群网络的汇集,以及如何在娱人、娱神、维系生存与文化生根之间,一步步累积孕育出巧妙繁复的表演性。依现有资料可知,约1875年之后北管布袋戏的兴起,除了以北管戏曲的剧目为主,也会将南管剧目加以改编,套上北管音乐并增加武戏成分,也在这样的过渡境况中,历经了北管戏曲音乐与操偶方法之间的重新拿捏与技法的构创。而剑侠戏的开展,也许便是这样的乐音、偶身的操作变化中,一种自然趋向于创新的尝试。相关研究者曾认为黄海岱在1920年代将章回小说改编为剑侠戏的做法,是跨越了历史既定陈述的束缚,开创出布袋戏剧目本土化的新局面,而使台湾与中国布袋戏开始有了不同的面貌。此推论亦暗示了从汉文古册诗文转化于展演的样态,演师与后场之间的即兴辨听╱应答、手舞╱奏之间的翩然巧变,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对于传统戏曲乐音已相当陌生的当代观众,仍能以身体、视听感官的浑融直觉,来与传统乐音形成共鸣性的对应。
传统布袋戏所依循的诸种套路、架构,在演师的展演中犹如工尺谱的骨干,作为展演者承传与再诠释的根柢,既遵循一套长期的规范,却也维持住主架构之外的开放表述、加花空间,亦是早期布袋戏大师在谈史论经、诗词应对、妙语机智的古典文采与口语运用的精炼和即兴表现,更是民间文化的艺术形构、积累,如何灵动融汇于演出现场的一层关键精随。
日本殖民末期的皇民化阶段,对于地方文化的鼓吹及回应时局政策的措施,开始了长达5年对于传统戏曲禁演、固有习俗的禁止,各种戏班纷纷重新改造为服膺当时政令规范的表演内容与型态,在台湾演出统制株式会社及台湾演剧协会的双管控制下,1937年中日事变之前热闹流行的剑侠戏已不复见,传统戏剧旧俗全面性地收束于国策之中。《得时の梦》即是聚焦于当时文学家黄得时在面临战争期的全面禁令下,透过1940~1942年间所发起的3次布袋戏试演,来说服总督府当局,并因应提出让布袋戏恢复演出的7项理由,3次试演皆以施政者的角度出发开展论点,强调布袋剧不仅深具社会教化功能,更具充分的艺术价值而能对比于日本的「文乐」,登上国家认可的艺术殿堂。黄得时一系列充满策略性的说服点,让禁演5年的布袋戏起死回生,延续了台湾布袋戏在时局下的命脉,同时反映出当时台湾文人如何在特殊的时势下,将文化存续视为核心,以保全在地文化及人才为优先的考量。无论从布袋戏的艺术价值,或从实务操作面,都能看出黄得时在应对官方体制时的深思熟虑。
由台新银行文化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台新艺术奖,邀请9位不同领域的提名观察人,搜集、发掘,深入研究各种面向的当代艺术展演,并于网站发表评论,本刊精选单篇刊登。如欲读更多评论,请至ARTalks专网talks.taishinart.org.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