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舞蹈最大的不同在于「去脉络」,我们看不太出舞者是受到葛兰姆的训练,还是芭蕾、街舞的身体,当代的编舞家逐渐摆脱身体技巧的脉络限制,好像回到现代舞的最初衷:追求身体的自由。但自由的结果也就代表了不会好看,但在市场经济明确运作之下,要追求「去脉络」后的自由,又用兼顾票房,编舞家便要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与自觉,在整体视觉与调度,在舞作的议题与创意下,找到最佳呈现方式。
相对于文学、戏剧、视觉艺术透过文字、语言、图像来传达思想与表现创意,舞蹈透过肢体能够传达什么?企图用文学或戏剧视角来理解舞蹈,或是传统芭蕾舞剧的观众,对于现代舞往往不得其门而入。殊不知许多「抽象」情绪的表现,舞蹈可能比文学戏剧更容易让人感受到。例如碧娜.鲍许经典的《穆勒咖啡馆》,碧娜撞墙跌落,起身再撞墙,再跌落再起身再撞墙,来来回回七八次之多,我们感受到什么?那种巨大的失落、绝望,若要用文字或戏剧来传达,可能要先铺陈几个章节或花半小时来介绍角色性格与事件的堆叠酝酿,导致那样的崩溃与失落;玛莎.葛兰姆最擅长传达悲怆的情感,林怀民《薪传》中的筚路蓝缕,《白蛇传》中法海象征著道貌岸然的伦理,青蛇外放白蛇内敛,几组动作都让人一目了然,文学和戏剧都无法如此一蹴可几。
随著时代变化的现代舞
比利时编舞家杨.马腾斯(Jan Martens)去年带来的作品《任何搞分裂的企图都将以粉身碎骨告终》,用整齐画一零失误的步伐,与相互交错的行进队形,来传达独裁政权下的威权与一言堂。但对一路看云门现代舞而成长的观众,这20年多来的舞蹈,好像渐渐有些不太一样了。任何艺术包括舞蹈,本来就会受到艺术潮流、社会环境,政治经济氛围的影响,像是上世纪的后现代舞蹈,由建筑开始、视觉、文学也影响到了舞蹈:多焦,拼贴,矫饰不确定,带来美学与视觉上的不同感受。这些年的变化主要受到了美国现代舞与欧陆舞蹈的消长,与网际网路的盛行,加快了舞蹈美学与本质上的演化。
打著反芭蕾的现代舞,历经一整个世纪的盛世,发展出不同身体技巧的派别,成为可辨识的符码,当我们看到舞者吸气提肚收缩延展,以腹部为核心行走、跳跃、旋转,八九不离十是受到葛兰姆的训练,韩福瑞(Doris Humphrey)跌落与复原(Fall & Recovery)的动作动机;以色列巴希瓦舞团的纳哈林(Ohad Naharin)开发出GAGA技巧,林怀民从《行草》开始引入武功、太极导引等作为身体技巧的语汇,成为作品鲜明的特色。然而现代舞在精益求精的道路上,开始延伸出连贯「好看」的动作程式,不断在重视技巧与美感上下功夫后,逐渐与芭蕾的精致走上同路。
当代舞蹈有很多的解释,笼统而言:正在发生的「现在」,也就是当代。但当代舞蹈可能要有更严谨点的定义,也就是说我们观察到现在的舞蹈,普遍跟以前看的舞蹈到底有那些差异变化,具体来说当代舞蹈最大的不同在于「去脉络」,我们看不太出舞者是受到葛兰姆的训练,还是芭蕾、街舞的身体,当代的编舞家逐渐摆脱身体技巧的脉络限制,好像回到现代舞的最初衷:追求身体的自由。但自由的结果也就代表了不会好看,但在市场经济明确运作之下,要追求「去脉络」后的自由,又用兼顾票房,编舞家便要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与自觉,在整体视觉与调度,在舞作的议题与创意下,找到最佳呈现方式。
当代舞蹈的去脉络与平权
「去脉络」是去掉身体的技巧,这些年来的身体语汇,融入了街舞的肢体,新马戏的技巧,当代的舞团不再服务单一的编舞风格,当代舞者被要求的是更宽广的身体能力,不论原本的基础是现代芭蕾还是街舞,最终在于自在驾驭身体的能力。另外一点「平权」,所有舞者,不分性别、种族、肤色,年龄,大家在舞台上演出的分量相当,不像芭蕾或早期现代舞中有独舞与群舞的差异。
这些都能在杨.马腾斯的作品中清晰可见,舞者的技巧好像并没有特别厉害,但最终的成果却让人赞叹,看不出舞者们的家学背景,但对于身体的控制,却精准得超乎想像,同时每位舞者的特色风格,都适当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也能发现在舞台上「换装」这件事,好像也成了「当代舞」的一项标记,与布莱希特的「疏离」无关,在舞台上直接换装,打破现代舞对舞台神圣性的想像,突显了当代舞的自由与自在,这就是舞作的一部分,演出的过程、段落,通通与观众开诚布公。
从比利时当代芭蕾舞团(les ballets C de la B)的布拉德勒(Alain Platel )开始,一路到杨.法布尔、到法国的杰宏.贝尔,再到接班的杨.马腾斯,这些当代舞蹈的先驱,透过作品让我们观察到当代舞蹈是如何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
(本文出自OPENTIX两厅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