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黄明川其实先找了表演艺术领域,却连续被两个团体拒绝,之后接触视觉艺术圈,却得到艺术家热情的拥抱,因此他才转往视觉艺术领域。这答案对我而言并不意外,那个年代,许多表演艺术家认为他们的作品是立体存在于在舞台与时间上,无法以影像的平面与语言再现,更不适合剪接的断章取义。我尊重这样的想法,但时代在变,这么多年过去了,表演艺术留下什么?只存在少数观众的回忆中吗?
嘉义国际艺术纪录影展今年迈入第8届。在第3届时,有幸和影展艺术总监黄明川一起吃早餐,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黄导拍了那么多台湾当代艺术家,记录起整个1990年代以降的视觉艺术家,当初怎么没有想要拍表演艺术呢?」
我真的是看黄导演的影片长大,从学生时期看的剧情片《西部来的人》到《宝岛大梦》再到《破轮胎》,从「台湾作家系列」到「台湾前卫艺术家」等系列纪录片,甚至当时跑去参加吴中炜策划的破烂生活节的后工业祭,或是旁观林惺狱以「风筝」为题策展淡水河周边的环境艺术,也都被黄导以影像记录下来。偏偏表演艺术缺乏像黄导这般有系统有观点的记录与论述,大多存在私人V8粗糙几无剪接的拍摄影带中,随著岁月逐渐流失遗忘。
黄导为我解惑:刚开始时,他其实先找了表演艺术领域,却连续被两个团体拒绝,之后接触视觉艺术圈,却得到艺术家热情的拥抱,因此他才转往视觉艺术领域。这答案对我而言并不意外,那个年代,许多表演艺术家认为他们的作品是立体存在于在舞台与时间上,无法以影像的平面与语言再现,更不适合剪接的断章取义。我尊重这样的想法,但时代在变,这么多年过去了,表演艺术留下什么?只存在少数观众的回忆中吗?
即便我发挥了八卦之力,想探听究竟是谁拒绝了黄导而从此改变了历史,他仍厚道不愿透露。但今年嘉义国际艺术纪录影展的企画,宛如给表演艺术的情歌,四处搜集来的片单,带给了我们影像与剧场的种种可能。
首先登场的是吴耀东导演。没有多少人能像他这样经历《在高速公路上游泳》与《Goodnight & Goodbye》的创作历程,特别是当观众在一天内看完两片,在一天内见证了20年的岁月变迁与突发的死亡,之后不管吴耀东再拍什么东东,境界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次吴导将摄影机对向了小剧场,《站在那里》记录了两位小剧场重要人物的当前状态,同时回眺历史的浪潮。台湾小剧场史最重要一场演出,在三芝废船厂演出《拾月》的策划人王墨林,以及前临界点的重要团员、小剧场学校校长温吉兴。
事实上吴导先前曾拍过两部与歌仔戏相关的纪录片,一部是记录3个歌仔戏班的台前幕后生活的《舞台》,而《戏台滚人生》透过宜兰业余传统歌仔戏的兴衰遭遇,控诉了艺文团体与补助部门的矛盾,看似解药却是毒药的问题。《站在那里》似乎也有这样的企图,王墨林终其一生都在挑战主流论述,对抗体制,却在去年接受了国家文艺奖的颁奖,一如吴导过往镜头的贴近生活,展现王墨林真实生活,调皮地抗拒却又渴望镜头的冲突。影片穿插著温吉兴小剧场学校中,传承著影响他甚钜的白水,带著镜头来到当年在海边泳池的身体特训,随著海浪的晃,那扎实奇异的身体图像。吴导找到两人不受拘束的自由特质,在小剧场时代反体制反资本反中产,当社会百无禁忌之后,小剧场要反什么呢?最大的困境回到自己身上。
影展同时也邀请了河床剧团郭文泰的三部短片,让我们看看如何以影像来呈现沉浸式剧场的体验,《开房间计划:边界》的演出,一场仅有一名观众,透过一镜到体的主观镜头,或是切换视角的体验,以真实时间来体验整场演出。而《无限》的影像则呈现出郭文泰的创作风格,各种机关如同穿越爱丽斯梦游仙境,透过机关穿越空间,创造出超现实意象。而《时光旅行和消逝之幕:2005-2019》则剪辑了剧团15年来的创作缩影,呈现出河床的创意美学。
影展也开出了一个「表演艺术短片」的单元,透过舞蹈录像来呈现表演艺术与影像结合的各种可能,甚至在各个不同单元中的影片中,都能找到一些与表演艺术相关的惊奇与趣味。回过头来反省一下我对黄明川导演的提问,记录表演艺术不仅仅是历史意义上的保存,同时还包括了观点与论述,同时也是一种再创作,甚至是全新的创作品种,透过影展的多元,也让我们思考表演艺术与影像间的种种未来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