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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床剧团《当我踏上月球》(黎家齐 摄)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谁需要表演艺术(二)

当我们谈论表演,我们说的是⋯⋯

收到编辑部邀请书写一篇我们为什么需要表演艺术时,我想了想,为什么需要特地谈论「表演」?今天全球化数位时代里,我们人类有没在表演的时刻吗?表演研究学者泰勒(Diana Taylor)2016年写了一本小书:《表演》(Performance)。在书里,她谈论表演的内涵指涉。如泰勒所言,狭义的表演是发生于特定时空的行动进程,透过行为重复(repetition)创造改革与创新的可能。

泰勒另外提到,表演预设了有观众存在,哪怕观众只是镜头(camera),也算在内。这逻辑是对的,但推论程度还不够逺。由此衍生,这里感兴趣是广义有关表演的思考。想一想,假设今天你/妳一个人在房间内,拿出手机上Threads、IG、TikTok闲晃,发自拍、废文,或留言跟人笔战,那个形象真的就是「自己」吗?所谓「线上重拳出击,线下唯唯诺诺」,这网路流行语其实已经说明,数位时代的人类无时无刻都处于表演状态当中。哪怕自己是在物理独处状态中,媒介装置仍然会让人类处于特定角色扮演里。当今书市一堆教人做自己的心灵鸡汤书籍、自我成长课程热卖,如此情况正好折射出,真正的「我」难以捕捉的现实,突显了在数位时代中「真实自我」的模糊界限。简单说,我们都活在表演中的角色里。

如果接受这个逻辑,再看看台湾当代过于饱和,每周让人疲于奔命的表演艺术市场,现状其实很值得玩味。

假设1990年代小剧场运动时期,很多艺术创作者以狭义表演作为发声管道,是为了冲撞众多社会禁忌。至于当代的表演艺术生产,则有国家补助机制、新自由主义强力主导的市场、媒体科技飞快进展等各种元素多管齐下。创作者拥有充沛、乃至于可能过剩的资源刺激,表现他们偏好表演的角色与故事,在展演中活出他们想像的样子。而观众则以追星、追梦的角度,每周去不同场域,期待看到能震撼自己的表演。这样是一个正向循环吗?不好说,取决于我们观众怎么看待自己的表演的关系。但是,不管愿不愿意,当代人类都已是表演者。亦是在这样的命题下,当代应该怎么思考表演艺术跟人类的关联,就成为关键课题。

作为沟通实践的表演场域

在此不妨先正视一个事实,表演艺术相关门票钱比起电影等其他媒介的费用贵上不少。其中问题不多说,亦不关一般观众的事。重点在于,为什么表演艺术作品票比较贵,踩到雷的机率比其他娱乐高上很多,观众还愿意付钱,难道真是为了艺术奉献?不能排除此原因;不过另一种可能,是演出作品里有自己的亲友、师长、或是「六度分离」内能连得上的人参与。花钱观看作品,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戏也是去social(社交)的。

请别误会,这不是坏事。

如同胡伊青加(Johan Huizinga)在经典著作《游戏人》(Homo Ludens)提出的,游戏(play)本来就是人类本能之一。表演自然也有游戏的成分在内,表演艺术正是这种游戏本能的精致化表现。不管是怎样的演出场域,观众为作品付钱时,其实也是付费购买了那一个演出构成的特殊时空里,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机会。正是这个互动的现场性与随机性(不知道会遇到表演者之外的谁),让人愿意负担相对高昂的票价。

无意否定表演的艺术价值,只是想讲,艺术本身的内涵不见得比人跟人的网络连结来得重要。在表演艺术共享的时空中,观众不只是被动的接收者,而是表演事件的共同参与者。即使是静默的观赏,也是一种积极的参与状态。这种独特的互动性,让表演艺术得以突破日常生活的惯性思维,创造出新的感知与理解可能。正是这种深刻的人我互相体验,使表演艺术在各种艺术形式中保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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