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帢亚.阿塔玛《捉迷藏》(寻找导演的七个那个)
2024/11/29~12/1
台北 国家两厅院实验剧场
「2/28」、「9/11」、「3/11」,某些数字因为是历史上特定事件的发生日期,因此人们记住了它们,这些数字与事件的印象形成紧密的连结。泰国导演维帢亚.阿帕玛在其代表作《父亲之歌(5月的3天)》为首的一系列作品中,采取了将泰国政治史上重要的日期放进作品中的策略,将舞台上叙述的故事赋予别的层次。譬如标题「10月6日的派对」让人想起1976年10月6日发生的泰国法政大学大屠杀事件,虽然作品中没有直接提及此事件,尽管如此,观众还是会根据日期所联想到的事件,来解读舞台上所讲述的故事吧。
这样的策略反映了泰国的某种状况,在泰国与政治相关的发言会被视为批评皇室,犯下冒犯皇室的不敬罪,因此许多艺术家采用了这样的策略,但是据说近年来情况正在改变。改变开始于2020年的示威活动,当时学生们公然批评皇室并要求改革。既然可以直接进行政治批判,那么使用隐喻的意义为何?《捉迷藏(寻找导演的七个那个)》这部作品便是源自艺术家的自我反省。身为导演,我是否也借由使用物件来进行比喻的手法,压抑自我的身分认同?跟那些一直遭受批评的执政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以〈Juggle耍把戏〉为题的第一部,阿帕玛将自己的作品与相关的泰国政治史搭配音源来进行一场回顾讲座。为了再现他所讲述的作品,书本、杂志、照片、生活日用品、玩具等各式各样的物件,被放置在舞台上的微型立体模型台上,逐步搭建出阿帕玛历年作品的微型立体模型。整个过程使用多台摄影机来进行拍摄,历年作品的纪录影像与相关的资料也一并投影在舞台后方的萤幕上,摄影机安装在微型立体模型台上及舞台上方,也安装在微型立体模型台上行驶的玩具火车上,有时投影的画面比历年作品更加巨大,微型立体模型=历年作品的再现,营造了超越现实的存在感。不久物件填满微型立体模型台,阿帕玛随即离开,舞台上空无一人,第1部结束。
如前所述,这出演出的主角不是人类,而是物件。人类只是充当工作人员的角色,在舞台上摆设物件罢了。在第2部〈& Hide藏诡计〉,舞台上的物件做为「改革维帢亚.阿帕玛导演手法的象征团体」反抗阿帕玛,他们提出3项要求(这让人想起2020年的示威运动,学生向当权提出要求),透过物件的证言,揭发了导演压迫他们的实际状况,一部分重现阿帕玛历年作品的微型立体模型物件开始自行动了起来,萤幕的影像也开始变得杂乱无章、胡说八道,在混乱到达极致时,演出戛然而止。

当然,毋须多言,这场「物件的叛乱」也是导演自编自导的作品。但重要的是,透过第1部及第2部的演出,揭示了「编故事」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也是权力的来源。这不禁让我们想起一句话: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或者让我们想起法语中histoire这个字,这个字具有「历史」与「故事」两个意思,英语中的history有时则被批评为his story(男性述说的历史)。试著回顾第1部,萤幕上的投影是形形色色的新闻影像与网站,这些媒体透过组合及编辑素材,也拥有将现实组织为故事的权力。阿帕玛的历年作品透过组装各种物件,以微型立体模型的方式再现,这个演出过程本身就是以现实素材为基础,将建构故事的过程依原样临摹的作品。

正因为如此,这些物件没有将导演驱逐出去,而是不断得寻找他。演出一结束,还邀请观众上台观看这些沉默的物件,〈寻找导演的七个那个〉便是这出演出第3部的标题,观众将可在舞台上与沉默的物件面对面。那是已经演出过、意即「过去的痕迹」,但观众从中能获得的讯息并不多,尽管如此,依然有空间能让观众从中发现与演出中讲述的故事不同之处。不要盲目相信所听到的故事,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在构成故事的每一个现实,或者更明确地说,关注那些被排除在故事之外的现实,从中创造出另一个新的故事。乍看之下,这些不具意义、散落各处的物件正静静地等待著一位说故事的导演,来编写那些从未被述说的故事。(沈亮慧 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