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勤时段的捷运里戴上假睫毛、涂好指甲油,夹紧专属耳环,这是末路小花外送演出《来一客杯棉子》唯一的演员张棉棉进入陌生客厅solo前,邀请角色上身的固定流程。
从2021年的《来一客杯棉子》好命篇,一路到2024年底甫结束的《来一客杯棉子,好辣》,近5年来,末路小花团员张棉棉穿戴上杯棉子的肌肤,一台车带著导演、演员与小帮手,奔向双北市高楼或平房、豪宅或租屋处数十个大大小小不同的客厅、厨房及浴室私领域,以都会单身女子的生活切片视角,逆行居家与剧场空间定义,观众毋需走进剧场,反其道而行地让表演者即兴以观者家里的陈设作为舞台物件,透过戏剧,密缝起创作与真实人生的边界。

维护工作权,所以做戏
「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最终目标是要回到剧场。」杯棉子系列的导演与计划发起人黄丞渝说明;无论《来一客杯棉子》在观演互动与体验安排可以解读与讨论的面向有多深广,制作出发点其实只是想把受伤休养的团员张棉棉,重新送回她热爱的舞台上。
于是计划从最小单位、随时喊卡都不会背负厚重压力的单人表演形式开始,不订下固定场馆,不计人力成本与来接洽的观众细致讨论演出需求,种种打破剧场习惯且充满热血的执行过程,也是黄丞渝对剧场环境抛出的提问:表演艺术创作者们的工作权在哪里?在产业里,有人能够捍卫或保障演员的演出权吗?
黄丞渝与张棉棉两人自就学时期便一路以导演与演员的身分一起工作。2018年一档由黄担任客座导演的制作,张棉棉在工作过程中严重受伤,但当下演员没想过停演、导演不敢擅自喊卡,医生也无法专断地禁止病患上台,最后张棉棉以每日到医院打止痛针的方式,硬是撑完3周的演出。那次之后,在剧场主业外逐步接管家中事业、多了上班族/公司管理层身分的黄丞渝开始思考,创作之于现实人生,有那么重要吗?剧场对创作者来说,究竟是什么?
直到接下来一、两年间,张棉棉的身心无法负担演出,暂离剧场成为不得不的选择,「创作者工作权」的议题才开始在黄丞渝内在发酵:剧场若以维权或走在社会前线作为部分自我期许,对于最重要的个体「人」的身心健康与安全,是否更该仔细检视与讨论?

剧场不需要变成人生的一切
《来一客杯棉子》在充满人文关怀的初衷下诞生,加上当时疫情影响的特殊演出环境,外送单人演出获得产业内外不小的关注,剧团也得以实现想望,2022年于思剧场推出剧场版《好命的杯棉子》;续集《来一客杯棉子,好辣》也即将于今(2025)年11月转化为剧场空间双面台作品《好色的杯棉子》,选在乐悠悠之口上档。
作为制作核心的张棉棉,5年来对每一扇向杯棉子敞开的家门都心怀感恩。「来一客」系列文本由她在休养状态下持续书写的周记,交给信任的编剧汇整并重新给予诠释(「好命版」编剧为赵启运,「好色版」则是陈弘洋),而后再次交还演员顺出最终版本。她也将杯棉子视为某种由自己长出来的精神象征,张棉棉会在每一场演出里,埋藏属于角色和自己的彩蛋任务,像是必然要泡烂一碗泡面,或是在平板推举时念完宫泽贤治《不畏风雨》全诗:「不输给雨,不输给风,不输给雪,也不输给夏天的炎热。保有强健的身体,不受欲望控制 绝不发怒,总是静静地笑著。」
随著杯棉子演出场次日渐繁多,演员的健康状况也愈趋稳定。而正当同龄女子开始讨论初老话题时,张棉棉的身体在机能恢复良好下,意外地迎来第2次发育期。但这次与少女时期的慌乱或羞赧不同,重新获得主掌权的她,得以决定自己要如何度过经痛与贺尔蒙影响的月经周期,要穿什么款式的内衣、她甚至能够成为自己的内衣阿姨,「好色」的主题也依此出发,那是在追逐「好命」之外,更体感、更真实的日常处境,在期望满足情感与欲望缺口同时,也善待自己的内外能够平衡丰满。
黄丞渝与张棉棉诚恳地在戏剧与现实人生里,提醒彼此用心在乎个体的身心健康,因为剧场最基本的单位,是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