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正如源自中亞的曲項琵琶,東來之後備受歡迎,逐漸華化而成爲中國的新樂器。所以,這一次鋼琴和國樂團的「對話」有相當的歷史傳承。
九月九日,台北市立國樂團假國家音樂廳所舉行的第六十三次定期音樂會,定名爲《鋼琴與國樂團的對話》。該場演出由吳大江指揮,除了兩首合奏曲,全場的重點就是四首鋼琴和國樂團(民族樂隊)的合奏。前半場有林樂培依粤曲改編的〈昭君怨〉和許常惠依台灣北管曲牌新作的「百家春」,皆由羅玫雅擔任鋼琴主奏;後半場則有一九五九年劉詩昆等人聯合創作的〈靑年鋼琴協奏曲〉和盧亮輝依王昌元一九六四年作的箏曲所改編的〈戰颱風〉,皆由蔡崇力擔任鋼琴主奏。當夜聽衆不算太多,但對於演奏者的造詣皆極賞識,對於這一項比較新穎的嘗試也予以肯定。鋼琴和樂隊之間的音量如果能調和一點就更理想了。不過節目小册對於作品的背景(尤其是〈靑年〉一曲的創作年代和所用之民謠原名)似乎顯得貧乏了一些。
「鋼琴能和國樂團合奏?」也許有人會懷疑這種「不中不西」、「又中又西」之組合方式。純粹主義者恐怕更不能忍受。但是分析起來,這實際上是中國音樂史上水到渠成的現象。早在一九三六年元月十九日,一生熱愛中國的俄籍作曲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Aaron Avshalomov,1894-1965)就指揮上海工部局管弦樂隊在上海蘭心戲院首演他的〈G大調鋼琴協奏曲〉,由俄籍鋼琴家秦格(Gregory Singer)擔任獨奏部份。其第二樂章奏了兩次,其中的一次就是阿甫(當時文藝界對他的稱呼)爲鄭覲文的大同樂會國樂團及鋼琴合奏而特別編寫的。該章取名〈憶王孫〉,用了十三人的國樂團,筆者曾有專文加以評介。
一九三○年代可以,一九九○年代當然也可以。自從西樂東漸,很多中國人的耳朵已中了極深的「西樂之毒」,在音律、音準、和聲、配器等方面都「標準化」和「西樂化」,反而不習慣於傳統的音樂。從一九三○年代開始,一個以中國民族樂器爲本,仿照西洋交響樂團的編制,後來又部份參照蘇俄巴拉萊卡(Balalaika)樂團而成的現代國樂團就不斷地在試驗和改進,最後形成了目前這種大型的新樂隊,其音律、音域、强度、和聲(功能和聲)都多少比照西洋樂隊(當然其音色和潤飾是具有中國色彩),所以都已具備了和西洋樂器合奏的條件。從另一角度來看,鋼琴這件樂器已經變成現代中國社會的寵兒,習者與日俱增,而作曲家們也不斷在鋼琴民族化的過程上努力。中國古代大型樂隊已失傳,現代國樂團可以算是當今的新燕樂。鋼琴則正如源自中亞的曲項琵琶,東來之後備受歡迎,逐漸華化而成爲中國的新樂器。所以,從歷史的演進過程來談,再從現代社會的實況來看,這一次鋼琴和國樂團的「對話」有相當的歷史傳承。當然,樂種齊奏鳴,好惡任人聽。這一項新嘗試並不是中國音樂的唯一出路,而「不合」於以上所提的新樂則的傳統樂種也應有其生存的空間,受到尊重。這終究是一個多元的現代社會。
韓國鐄
美國西北大學音樂碩士及博士,北伊利諾大學音樂系敎授。本年度任國立藝術學院音樂系客座敎授。專長爲世界音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