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十月廿四日至廿六日在台北市社敎館演出的王爾德名劇《溫夫人的扇子》,劇本結構高潮疊起,對白風趣,但在演出方面,並未達到「世態喜劇」comedy of manners應有的喜劇效果。
《溫夫人的扇子》
10月24〜26日
台北市社敎館
Comedy of manners一詞,《溫》劇的譯者余光中敎授譯之爲「諷世喜劇」,遠東英漢字典譯爲「世態喜劇」。它最早出現於一六六○年間。其特點有四:㈠上流社會人物;㈡男女互相誘惑追求;㈢安排式婚姻及㈣流行風尙及妙語如珠。其中最與其他劇種不同的就是將當時的生活習俗,流行觀念,時髦穿著及動作等一槪原封搬上舞台。
王爾德在一八九二年重新套用此劇種,忠實地將當時流行風尙表現無遺,劇中人的行徑與動作使人莞爾,更融合當時盛行的象徵主義,以扇子代表不同的象徵意義,在不同的場合出現,自然造成不同的氣氛張力。因此全劇應是危機重重,笑料連連。但廿六晚的演出,除風趣的台詞外,並未凸顯《溫》劇所特有的喜感。歸究其原因,主要是未能善用此劇所提供的「表演工具」所致。如服裝、道具與佈景等。
服飾是最能代表時代流行風尙的因素,一八八五至一八九○年間英國淑女裝的裙後腰下墊得很高(如圖一),但一八九○之後線條漸趨自然,裙後腰下只有少數摺子,不墊高,但裙後擺加長(如圖二、三)。雖然前領線有下降的情形,但規矩的淑女多半是高領及誇大的高袖。此次演出中,溫夫人的第一套淺粉紅色的長尾服,它的裙尾其實是她肢體的延伸,大可利用它表現溫夫人的情緖,提起裙尾走路顯出她高雅的氣質,用腿踢它配合快轉身可以顯示她波動的情緒。生日晚宴的黑色露肩禮服使她顯得輕佻又邪氣。而第三套白色背心裙使她看起來天眞無邪。不但型式不合她的個性,以顏色的象徵用法上也不合理,就以她經過幾乎身敗名裂的波折而言,此時她應是更成熟,更了解世態炎涼,絕對不可能再回到白色所代表的淸純。另一方面,歐琳太太的造型則顯得太高貴也太保守,也未能襯出她的媚功與企圖。紳士們出門亦有必備之物:高頂帽、白手套、披風及柺杖。而這些服裝道具的把玩方式就可顯出使用者的個性。達大人除了比溫大人更會甜言蜜語之外,在外表上應更風流倜儻,有吸引溫夫人的特點。利用這些現成的服裝道具演戲當然會增色不少。可惜演員赤手空拳,無道具可用。而大夥從俱樂部回達大人家中時都無衣帽可脫,有如從大廳步入書房,從未離家外出的感覺。非常不合理。
扇子是淑女隨身之物,尤其在社交場合,它的精緻程度就代表主人的身份及財富。因此它是達大人精選的生日禮物。最初對溫夫人而言,它是愛的象徵,因此她應愛不釋手,經常把玩它,並很自豪的向每位訪客展示。這才引起達大人的注意及柏維克夫人的閒話。稍後它成爲愛與恨的混合體,也成了對歐琳太太的武器。溫夫人沒有棄置一旁之理。而當溫大人及達大人在達大人家中發現此扇時兩人反應各異,一憂一喜,形成強烈的對比。而歐琳太太適時的解釋,不但化解了危機,也使她對此物產生了佔有的慾望。扇子旣是身價不凡,它的意義又隨時在改變,觀眾應隨時看到它,劇中人也應極愼重地使用它。但在台上我們看它被輕易地隨處擱置。只聽其名未見其物。大大減弱了它的重要性。
達大人家的大窗簾是特別爲溫夫人藏身而設的。躲在窗簾後、桌巾下等也是世態喜劇常用的技倆,躱藏的劇中人與觀眾分享小秘密,而藉此提高緊張氣氛及笑點。舞台設計者特意將窗簾放在後台正中間的位置,旣醒目又重要,原意也是希望演員能多利用。但可惜溫夫人躱進去之後一直到溫大人發現窗簾動之間的大段時間,溫夫人未找機會開溜,也未曾提醒觀眾她還藏身其中,一場本來可以愈來愈緊張的戲卻在輕鬆的對白中輕易帶過。溫夫人離開時也未給觀眾留下她透露複雜情緖的表情。
「世態喜劇」除情節與對白的特殊安排外,就靠流行風尙所具備的一些「表演工具」使它與眾不同,若不能善加利用,與現代喜劇便相差無幾。人性的虛榮與愚昧在「世態喜劇」中之所以成爲無傷大雅、尙可原諒的小過錯,是因爲它是另一時空的現象。導演與演員不運用這些另一時空的表演工具,又用什麼呢?
參考書目:
Lucy Basten, Historic Costume for the Stage. Boston:Walter H. Baker Comp. 1963.
Oscar G. Brockett, History of the Theatre. 2nd ed. Boston:Allyn and Bacon. Inc.
Nancy Bradfield, Costume in Detail.1730-1930 London:Harrap. 1981.
文字|司徒芝萍 政大英語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