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接受了「現代化」的觀念,以藝術殿堂爲貴,促使民間藝人也爭相擠身其間,結果遠離了培育的芬芳土壤,又失去了全民參與的樂趣。其實,藝術何來高下之分?場地豈有雅俗之別?
和所謂「精緻文化下鄕」對比的,是政府和民間近年努力推動的民俗藝術進城活動。這後者給飽受現代聲光刺激的城市人一份懷舊的情趣。去年十月起,台灣省立博物館爲了配合「台灣文化溯源與發展特展」,舉辦了數次戶外台灣民俗藝術表演,將靜態的展覽和動態的表演完美地結合起來,意義深遠。筆者觀賞了十一月十二日的原住民歌舞和十二月廿五日的車鼓小戲,獲益之餘,也頗有感。
原住民歌舞是由來自南投縣的布農族和台東縣的阿美族分別擔任。負責介紹的是國立藝術學院音樂系的吳榮順。吳老師是硏究原住民音樂的專家,著有碩士論文「布農族的傳統歌謠與祈禱小米豐收歌的硏究」,並出版了學術性唱片《布農族之歌》。他當場介紹了原住民的文化背景,並對所演出的節目逐一講解,給觀眾很大的幫助。不過他也指出,布農族的某些動作是爲了取悅觀衆而新添的。
車鼓小戲由來自雲林縣的職業劇團旭陽民俗藝術團擔任。負責介紹的是國立台北師範學院音樂敎育系的黃玲玉。黃老師對車鼓戲有深入硏究,著有碩士論文「台灣車鼓之硏究」和「從閩南車鼓之田野調査試探台灣車鼓音樂之源流」。她介紹了台灣車鼓之來源及現狀,也爲演出的節自逐一解說,最後則語重心長地說該團爲了生計,所表演的已不全是車鼓,其中滲入了不相關的劇種和自創曲。這應是主辦者事前沒有作好藝團調査之故,因爲比較傳統的業餘車鼓劇團仍然可尋。
這兩場戶外演出都安排在假日的下午,又逢天氣晴朗,因此吸引了大批的觀衆,有扶老攜幼全家動員而來的,也有單槍匹馬路過駐足片刻的;有自始迄終不離原位的,也有出入自由若無其事的;兒童們更是嬉戲穿梭於人群之間。整個場面反映出節日的歡樂氣氛,充份發揮了戶外活動的功能,也達到了寓敎於樂的美意。
社會轉型而導致傳統技藝消失或改變的現象,中外古今皆難以避免。但是有的技藝絕處逢生,有的傳統融入新種。這兩次表演(尤其後者)的樂種和劇種所面臨的問題,正是台灣現階段社會變遷的反映,其前景以及將來社會定型之後的型態,是令人關切的。
許多民俗活動本來就和生活習尙息息相關,其中戶外表演特多。城市人受了「現代化」的觀念,以藝術殿堂爲貴,促使民間藝人也爭相擠身其間,結果遠離了培育的芬芳土壤,又失去了全民參與的樂趣。其實,藝術何來高下之分?場地豈有雅俗之別?民俗藝術在戶外廣場表演所發揮的潛在功能和娛樂價値,絕不是室內舞台表演所能一一獲得的。這兩次戶外的民藝表演(以及其它同類的活動)雖然已經「移植」了民藝,但其意義比同性質的演藝上「殿堂」來得深遠。
近年年輕學者能抛棄士大夫包袱,辛苦地下鄕作田野工作,更能挺身以其專業學識來配合民藝演出和做推介工作,「深入」域市,裨益大衆,是値得讚賞之舉,主辦者的用心也値得稱許。
文字|韓國鐄 北伊利諾大學音樂系教授、國立藝術學院音樂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