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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曾有一個國際人名錄介紹胡適先生,説他是「中國白話文的創造者」,適之先生看了失笑,説這必是對語言全無概念的人寫的,因爲語言只能是一個自然形成的東西,没有人能夠「創造」它。

事實上,構成文化整體的每一個成份都具備了和語言相同的特質:它們是形成的,不能創造。文化永遠在進行有機的變化,可能生機繁茂也可能萎謝老死。因爲有胡適,白話文運動才蔓燒成燎原之火;因爲有鄧肯,古典芭蕾才提早結束了它對西方舞蹈的規範權威。然而文化無法創造,並且因爲這種無法創造的特質而充滿了可期待的弔詭,充滿種種不同的進行方向間的拉鋸和互動。

因此,多明哥來唱華格納,它的意義可以是拉丁熱情在擁抱日耳曼的浪漫或磅礴──一種文化的有機衍生已經在悄悄進行。

台北要搬演海納穆勒的《哈姆雷特機器》,它的意義可以是二十世紀的荒誕支離在試圖詮釋另一個遙遠時空裡丹麥王子痛苦的死亡辯証。是的,在這潮濕且多音的海島上,哈姆雷特正生長著荒誕而有機的駢肢。

所有的方言方音都没有純粹可言,再「純」的語言文字,只要數十年的演變一對照,就可以看出無數增減損益。再本土的劇藝,再傳統的表演,也只是可考與不可考的諸種演藝源流的總合。溯源與翻新增益的努力,因此,都只是在証明文化衍生的強靱和多樣。從這樣的角度來看五月裡的連台大戲,歌仔戲有《界牌關傳説》、《李靖斬龍》;北京來的中國京劇院從《楊門女將》到〈霸王別姬〉到〈失街亭〉〈斬馬謖〉,至少有二十幾齣好戲登台。即使是「舊戲」,也都飽含了更舊更遠的戲碼唱腔作工的源流,何況舊戲還能新作,明華園的歌仔戲已經聲光並茂,多媒體且多喧嘩,以「流浪的百老匯」比之,以後現代的角度視之,都可以解出新意。

然而,此時連台相望的京劇正也是「歌仔」衆多源頭中的一支。當我們注視歌仔戲作爲台灣本土劇種的意義時,那渡海來相看的源頭正提供了兩相對照思考的趣味,見証了一個文化在執著淬練的要求上或偶有支流逸散,等百年後相看,眉目依稀,體裁約略,而意趣各自翻陳出新──文化是這樣的有機體,不知其新,不知其舊,我們只知道,它不能創造,只是形成。在形成的過程中,愈執著,愈成其精粹;愈寬容,愈成其多樣。而精粹與多樣並存時,是文化最可喜的呈現。

 

黃碧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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