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來自大陸，目前任敎於國立藝術學院的舞蹈家郭曉華，此次在兩廳院的「秋季舞展」中推出三個舞碼組成的個人舞展。其中〈路〉創作於一九九〇年，此次重新改編演出；〈夢〉是在一九九一年爲香港城市當代舞團編作，今年的新作則爲〈廻望長安〉。

〈路〉是三個作品中最早的創作。一條長的白布斜鋪地上，兩名穿著粗布衣裳的舞者，以跨步前行的方式慢慢走出。女舞者先是和男伴並肩而行，接著展開一段由男舞者主控的雙人舞。隨著音樂的發展，其他十名舞者漸次加入，以舞蹈的方式呈現出一幅理想中甜美祥和的農（漁）村景象。漸漸地，順應音樂節拍的加速和旋律的改變，舞蹈由原先緩慢的跨步主題，變爲快速的奔跑，並且加上手臂動作。音樂隨後轉爲激昻，原先在舞台上赤足奔跑的舞者，轉爲一脚著鞋上場。瞬間白布被垂直撑起，祗見白布下方的狹長空間中，有一群雙脚穿著不同鞋子的舞者，不時地將脚自布匹下方伸出。然後舞者們快速地用脚踏住布匹的下緣，將全身隱藏在布幕之後，不斷地向前拉撐，形成一幅活動的浮雕。隨著作品的發展，舞者在肢體自布匹上下兩端伸出；最後，所有人隔著此時已被緊縮成繩索狀的布匹，前仆後繼地試圖向前掙脫。末了全體以背對觀衆的方式，向舞台後方仆倒，並且掙扎、爬行、喊叫。在舞者群集於一處時，在舞台前方出現起始時的雙人舞，在衆人注視下結束此舞。

本舞的特色在於舞者從單純的動作原素發展出複合多元的風貌。身體部位的轉換運用，和各種空間上水平層次的移轉擴張是編舞者一貫採用的創作方法。白布和鞋子的運用，更將衆人的目光集聚在舞者的下半身和表演場地的下半部空間。然而這由大量變化、發展、鋪陳的片斷所組成的作品，不只是顯現出創作者用來引領觀衆進入其舞蹈的各種設計手法，並且暴露出作品本身缺少自主的有機性。顯然地，創作者設計主導的意圖高於作品本身內含的發展傾向。

〈夢〉則是一支節奏和力度強烈的作品，肢體語彙的運用和音樂渲染出的氣氛相呼應。編舞者在作品一開始即安排舞者繞著舞台前方的石塊，做各種扭曲、翻滾和拉扯的動作。隨著音樂速度和張力的轉變，舞者前後相連地匍伏在地面上，以手和口做咆哮的姿勢來應和此時出現的號角聲。接著，緩慢地經由爬行到站立，舞者進入到左後方一片由銀色材質劃分出的區域，動作質地趨爲沈緩、延展。突然有一人見到在右前舞台的鞦韆上，有一顆藍綠色的蛋。從此舞蹈轉到第三段：衆人由好奇圍觀──一擁而上搶蛋──蛋落地碎裂──衆人在驚愕中搶拾碎片。末了，衆人回歸到石塊周圍，重覆部分第一段舞蹈。此時一名獨舞者在一連串猙獰的姿勢之後，攀上鞦韆，被牽引到空中。

整個作品在空間中的定點區域移動，一圈之後，回到起始點，似是暗示著一個循環的完成和重新開始起。然而三段舞蹈之間的過渡段落卻變得不甚連貫順暢，原因是編舞者將這三段舞蹈語彙、速度和空間張力殊異的短舞放在一起，故必須借助強勢的音樂、燈光效果和同一群舞者，將三者連成一體。但過渡部分的處理方式太過簡化單調，不太令人信服，尤其是舞者間的互動關係以及舞者和區域（或是方向）之間的空間張力。

此次演出焦點所在的新作〈迴望長安〉，編舞者借用舞蹈劇場的形式，將不同時空的人物移置在作品中，穿揷出現。每個角色各有代表其性格和時代背景的服裝動作語彙。

首先是小女孩獨自從布幔之後走出，低聲淸唱茉莉花。接著依年代次序，一個個人物角色魚貫地走出翼幕。創作者以風格化的舞蹈語彙，來描繪上場的人物，例如：利用京劇身段極度規格化的動作符號，來傳達楊貴妃的悲悽抑鬱和唐玄宗的無奈悔恨；小碎步、秦腔演唱以及做爲人體動作和神韻延伸的扇子和手絹，表現出哀怨淒楚的淸朝婦人。而書空咄咄的民初女知靑運用跨大步和誇張的手勢，來彰顯角色不滿和忿怒。至於共產革命女靑年的角色，則是襲用兩齣革命芭蕾樣板戲內常見的大跳躍、單腳踮立等強而有力的動作，表現女子激進的革命精神。小女孩則採用走動、瞻望、回顧、低首和模倣與其接觸的角色的動作語彙，來描寫她對過往的感懷，也帶出編舞者對人事變遷的迴望。

較之於前兩支作品，〈廻望長安〉無疑是較爲成熟的作品。多種風格的舞蹈語彙被並置在一起；段落之間的連貫不急不緩，調度得條理有序；舞蹈和音樂間的關係也一反先前兩支作品的模式，而是以舞爲主，視作品發展的需要而加入音樂使之生色。比較之下，觀衆可以淸楚看到編舞者在四年之內的轉變和發展歷程。

文字｜趙玉玲 舞蹈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