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耶這位美、日混血兒是近十年來國際最耀眼的小提琴家之一，她不但茉麗亞式美聲哲學的演奏技巧將充份展現，且發展出獨特個人風格，是年輕一輩中最被看好的一顆星。
安梅耶與巴爾的摩交響樂團
10月28、29日 19：30
國家音樂廳
很遺憾二年前錯過安．梅耶（Ann Akiko Meyers）的台北演奏會，沒能感受她的現場舞台風采；所幸透過她三年來出版的三張新唱片，對梅耶的演奏藝術建立了一些認識。明顯的，梅耶在這三張唱片中，技巧和詮釋都有著成長痕跡。她正從一個外型亮麗的超技神童，轉型成具有個人風格的穩健大師。
新版「葛拉米安──迪蕾」產品
梅耶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最新版的葛拉米安─迪蕾」產品。當然這不是壞事，迪蕾是世界頂尖級小提琴家之母，人人以出身迪蕾門下爲榮。目前當紅的林昭亮、英國龐克小提琴家甘迺迪、日本新秀五鳴綠（米多莉）、DG新生代台柱敏茲與夏漢姆、正在爬升的EMI女新星莎蓮娜…，都是迪蕾門徒。如果把葛拉米安系也算進來，那陣容更驚人了，包括拉賓、帕爾曼、祖克曼、鄭京和、弗多、弗萊德曼在內的葛拉米安耀眼門徒，幾乎壟斷了新生代小提琴家市場。
這種情形就像本世紀初的俄國小提琴敎父奧爾一樣。究竟葛拉米安─迪蕾的魅力在哪裡？葛拉米安（Ivan Galamian）一九〇三年生於波斯（今伊朗），屬南俄亞美尼亞人。早年在莫斯科音樂學校跟隨莫斯特拉斯（Mostras）學琴，莫氏是奧爾的門徒，所以葛拉米安是奧爾的再傳弟子，接受了六年俄國小提琴門派薰陶。一九二二年畢業後，改跟隨法系名師卡貝特（Capet）。奇特的是，葛拉米安後來的演奏生涯極短，一、二年後興趣就轉移到敎育。
葛拉米安於一九三七年來到美國，隨即建立成功的敎學事業。除在茱麗亞音樂學院、寇蒂斯音樂院授課外，公餘在家開班授徒。除技巧的傳授，他長於觀察學生資質，用獨到的精神敎育恩威並施，從世界來的高徒乃絡繹於途。與葛拉米安一樣，一九一七年出生於美國堪薩斯州的迪蕾（Dorothy DeLay），不是音樂天才，也不是傑出演奏家。一九四八年她加入茱麗亞音樂學院，開始對葛拉米安敎學法產生興趣，最後成爲葛拉米安的助手。
葛拉米安和迪蕾搭檔達二十年之久，後來因迪蕾自立門戶而拆夥。迪蕾批評葛拉米安的敎學方式老式、權威，她主張較民主、啓發性的態度。不過她的演奏理論則幾乎是繼承自葛拉米安。態度方面的不同，只能說是世代交替的必然趨勢罷了。葛氏於一九八一年去世，迪蕾成爲目前稱霸美國（甚至全球）的小提琴敎母。
葛拉米安頭腦淸楚而嚴謹，他把俄、法式門派的長處融會貫通，創出混血的茱麗亞音樂院門派。其學生優點是兼具俄式的精確、扎實（從葛拉米安時代就確立「苦練爲成功之本」的哲學），法式的華美亮麗音色，表現力寬廣，長於呈現浪漫與現代作品。缺點是比較缺乏個性，聽起來都差不多。其中較出色者在樂壇站穩後，發展出個人特色，便能飛黃騰達。例如初出道的甘迺迪雖有完美的琴藝，但一張保守的娃娃臉沒能帶給他太大的出路。近年改走龐克路線，詮釋沒有標新立異之處卻風靡全球，眞是迪蕾門派中的異數。
日趨成熟的耀眼新星
梅耶一九七〇年生於美國加州聖地牙哥，是美、日混血兒。四歲開始學琴，七歲開始與管弦樂團合奏。她除追隨迪蕾外，也曾向印第安納大學的另一位美國名師金格爾（Josef Gin-gold）學琴。金格爾是奧爾的再傳弟子，又接受過法系大老易沙依的指導，也是融合派的大師。他是葛拉米安「梅得茅特」（Meadmount）夏季學校的老搭檔，屬於相近的派系。十幾年來，梅耶得過的榮譽包括成爲洛杉磯靑年音樂家獎金的最年輕得主，全美弦樂敎師比賽大獎。不過梅耶的事業並不建築在大賽首獎（迪蕾反對她的學生參賽，與葛拉米安恰好背道而馳），而是一開始就從表演事業出發。一九八一年（十一歲時）出現在強尼．卡森主持的「今夜」（Tonight Show）電視節目後，即成爲廣受歡迎的小提琴明星。
十多年來，梅耶已成爲世界最活躍的小提琴家之一。近年合作的對象包括洛杉磯愛樂、梅塔與紐約愛樂、費城管弦樂團、波士頓交響樂團、英國皇家愛樂、伯恩茅斯交響樂團、畢契可夫與巴黎管弦樂團、史拉特金與聖路易交響樂團、利頓與瑞典廣播交響樂團、日本NHK交響樂團…等。她不但是美國電視、廣播網古典或流行音樂節目的常客，也是RCA唱片公司的專屬重點藝人。
在梅耶的第一張唱片裡，她與柯博茲指揮的皇家愛樂合作拉羅《西班牙交響曲》、布魯赫《蘇格蘭幻想曲》，這是兩首民族風味濃厚的作品。這個安排相當具挑戰性，因爲《西班牙交響曲》需要比較剛烈的音色，勁道差的小提琴常在第一主題的高把位就破功了。梅耶的表現完全沒有小女孩的花拳繡腿，雖然低音不宏大，但仍讓人覺得扎實有力。另一方面，她的輕音塑造出良好的對比，比一般男性小提琴家更生動。音準、分句等要素幾近完美，如果要挑剔，只能說她的鄕土味還不夠。《蘇格蘭幻想曲》序奏纖細的音色平緩的展延著，高揚的轉折處不過份誇張。她的高音細瘦而不乾澀，表情自在流暢，就像「人聲」一般的有生命。快板和強奏部份稍薄，仍難脫女性的婉約之美。
梅耶的第二張唱片改以室內樂方式露面，演奏理査史特勞斯和法蘭克的小提琴奏鳴曲，鋼琴伴奏是西瓦（Rohan De Silva）。這張唱片顯示她無疑是絕佳的室內樂詮釋者，音色特性也更淸楚了。法蘭克奏鳴曲第四樂章裡，她用亮麗、平滑而稍帶黏滯的方式吟唱出來，樂句更接近聲樂。這兩首曲子都是結構自由，感情豐富的作品，梅耶有比演協奏曲更多表現歌唱性的機會。
第三張唱片中，梅耶這種傾向呈現得更具體。她選了一般人不常錄的佛漢威廉士《雲雀飛翔》，搭配另兩首抒情、浪漫如歌的德弗札克《羅曼史》、馬斯奈《泰綺斯》。主戲孟德爾頌小提琴協奏曲雖然也沒得挑剔，但和《雲雀飛翔》比起來，特性反倒不那麼明顯，第二、三樂章間的經過句，梅耶做得韻味十足，堪稱一絕，愛樂者不妨比較看看。
《雲雀飛翔》是佛漢威廉士根據梅里迪斯（George Meredith）詩作寫成的冥想曲，以小提琴模擬雲雀在空中起伏翺翔的景象，用民謠風的五聲音階寫成。梅耶的演奏把小提琴的音色美發揮到嘆爲觀止的地步。她用的是一七一八年的史特拉底瓦里琴，音色明亮開朗；在曲子的引子部份，雲雀由低處往上飛，梅耶在此把小提琴各音域音色做了完整的展示，最迷人的地方在高音域。她發出接近短笛的聲音，但音色穩定、純然不雜，甚至閃耀黃金般的光澤。唯有運弓力度與左手揉弦搭配得恰到好處，才能有這麼好的音質。就這類抒情如歌、冥想般的樂曲來說，當今能有梅耶完美音質、高貴氣質的，恐怕絕無僅有。
總之，梅耶是位能充份發揮茱麗亞式美聲哲學，又發展出個人風格的優秀小提琴家。這次來台將演出巴伯小提琴協奏曲，是她在美國的著名拿手曲目。這首協奏曲很能發揮複雜高妙的技巧，不過個人總覺它的氣質還反而不及梅耶哩。
文字｜楊忠衡 音樂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