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經驗或生活點滴直接入戲,直接在舞台上呈現,其本質早已有了轉換,被賦予了新的劇場價値,對觀衆而言,因爲演員在舞台上的現存形象,那仍是廣義的戲的一部份。
《唬唬唬I—榨汁機》
11月7〜15日
實驗劇場
在台北,一個對觀賞舞台劇有興趣的觀衆,難免會在他看某一齣戲之前,接收到一些有關該戲的資訊,尤其在這個「資訊不斷增加,讀者仍需努力」的年代裡頭;甚至固定地到兩廳院或各年代售票點蒐集節目演出預吿的宣傳單,已經成了許多藝文展演愛好者必做的功課。然而,過多的資訊轟炸,卻使得你在看戲的時候,必須很努力地跟已經略爲成型的「類型期盼」做拉鋸戰。
「類型期盼」(generic expectation),指的是觀衆來到劇場看戲,他會對他即將要觀賞的戲,有意識地或無意識地懷有某種期盼。如果演出頗符合他的期盼,他當然會對該戲大加讚賞;但是如果和他的期盼相去甚遠,結果當然是對這齣戲沒有好評。當他一旦發現演出無法符合他的期盼,他便會在看戲的同時,極力地想要改變自己的「類型期盼」,也許轉變成功,但也可能轉變失敗,無論如何,那都將會有一場心理接受與否的拉鋸戰,等到立場分明(即是你已淸楚:你究竟喜歡該演出,或厭惡該演出),已經耗掉了大半時間。
「戲」和「生活」的弔詭性
《唬唬唬I—榨汁機》這齣戲的動作結構,大概可以分成兩個部份:一個是「電影公司」處於抉擇到底要拍哪一部片子的階段;另一個則是演員直接面對觀衆吿白,這兩部份交錯進行。
就第一部份而言,是有劇情的。大概是說有一個電影製片公司,目前正在籌拍一部新戲,只是兩位主事者,Charlie和Michael,正爲著「到底要拍《監獄風雲》還是《輻射光》?」,兩人意見相左。另外,Charlie有一位女秘書Victo-ria,心想主演雀屛中選的電影的女主角,故用美色迷惑Charlie,後來被Michael揭發。
這一部份,大體說來是有戲劇動作的。對觀衆來說,這完全是眞眞正正的戲,從演員的語調、神情、動作、韻味各個不同的角度來看,它都是一個完完整整的自成體系。不過,這自我體系並不保持封閉,從Michael對著觀衆「旁白」開始,這體系便隨時都處於鬆動狀態。因爲,該處「旁白」是個雙關點,旣是Michael和Charlie討論選片爭議時的說辭(角色對角色),也是Mi-chael對觀衆的一種演說(演員對觀衆)。
而就第二部份來說,演員直接和觀衆話家常、說說心裡幾天來對演這齣戲的感覺。整個的進行,採取一種所謂「結構即興」(structural improvisation)的方式,導演和演員對於每個演員要說的內容和展現的形式,及先後順序大抵排定之後,其餘就靠演員的臨場發揮,可能會有所偏離,但大結構或目的並不會差太多。《榨汁機》在這方面的應用,確實博得觀衆的回應,聽台下觀衆笑聲不斷,可以證明這種打破第四面牆,和觀衆直接產生互動的表演方式,確可奏效。
生活經驗或生活點滴直接入戲,直接在舞台上呈現,其本質早已有了轉換,被賦予了新的劇場價値,對觀衆而言,因爲演員在舞台上的現存形象,那仍是廣義的戲的一部份;而就演員而言,那只不過是坦誠的吿白,充其量就是扮演自己,呈現自己。這些差異或辯證,一旦捲入整個戲演出的大脈絡,就容易造成觀衆的同一默化,認爲這只是在觀賞另一種演戲的類型罷了。看完戲,除了一些乾澀的黃色笑話可能會被觀衆記下來,並沒有留下特殊的或震撼的印象。從根本上來說,我們幾乎看不出戲本身訴求爲何?或欲達到什麼效果?眞的只是爲了幾個黃色笑話,而做了這番鋪陳?並召集這麼多的觀衆共聚一堂?
亦眞亦假的「唬」
有一些「唬人之處」,觀衆在看戲的經驗當中,也許眞被「唬」了 !
像楊琪(飾Victoria)在演員經驗談的部份,又重述了她曾在《盼盼表演藝訊》寫過的演員常處於心神分離的矛盾狀態,大致是說:有一次她在家裡和媽媽、妹妹三個人哭在一起,就在哭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聲音,吿訴她要記住當時哭的情境、身體的抽動、以備將來演戲,遇到哭戲的時候用得著。這段內心刻劃至深的獨白,配上聚光燈的強調,聽來的確動人肺腑。也就是這樣的情緒伏筆和氛圍埋藏,以致於後來,她在另一段的獨白裡頭,說到自己演戲的當天早上「和男友分手了」,這段話,的確很容易博得觀衆的同情。但是在實際生活中,情況並非如此。這一點,大概有很多觀衆被唬住了。
如果「唬」的意思,也包括嚇你一跳,那麼劇終那一聲爆響,肯定嚇到了許多觀衆,尤其是坐在中間前排的觀衆。
整個場面調度的節奏模糊,加上一些戲劇/眞實,角色扮演/身份定位等噱頭玩得並不俐落,有幾場戲,甚至連演員本身都演到心慌,神情尷尬,隱隱感到觀衆並沒有在他們預期的笑點予以適意的回應。當然,如果說這是一部挑釁觀衆對戲的接受反應,而使得某些觀衆深感坐立不安,它確實達到了它的目的。
文字|于善祿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