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自崑劇的京劇《十五貫》,誠然有如崑、京拚盤,其中崑腔京影,評者一一剔列。
京劇《十五貫》
11月2〜4日
國家戲劇院
對一位從來沒看過崑劇《十五貫》,甚至很少看京劇的觀衆來說,辜公亮文敎基金會所製作的新編京劇《十五貫》,應該可以說是一齣很受歡迎的好戲,情節緊湊,唱腔好聽,場面熱鬧。
近年來,由於兩岸逐漸開放,筆者曾看過浙江崑劇團王傳淞、周傳瑛的錄影帶;去年十一月上海崑劇團來台演出,邀請單位也反應了觀衆的要求搬演《十五貫》。此次聽說李寶春要改編演出京劇《十五貫》,爲了不讓先入爲主的印象破壞了觀劇的客觀性,特別自我洗腦一番,希望以空白的概念來看一齣新編京劇。
與原崑劇若即若離
觀畢全劇,發現舞台上除了京腔之外,有一大半還是崑劇《十五貫》的東西。例如婁阿鼠偷盜尤葫蘆的錢袋,況鍾見督爺等待的一段時間,及況鍾査勘命案現場,這三段戲的配樂都是原《十五貫》中的配樂。多段數板的唸法也是崑劇中不均衡式的唸法,而非一般京劇中所使用的平均式的唸法。而保留崑劇中身段最多的,當爲主角人物婁阿鼠,甚至一出場時以下巴在肩膀上搓兩下的小動作都與崑劇中的表演無二。而無錫知縣過于事和受冤的小伙計荀友蘭,本身唱腔就不多,卻唱的仍是崑腔,加上婁阿鼠在標準的京腔之外,幾句很突兀但似乎並不標準也不淸楚的蘇白,使筆者有點不知置身何地之感。
撇開與原崑劇的比較不談,這齣戲本身就有些可議之處,像蘇玉娟的服飾,以一個賣豬肉而又停業多日的人家來說,無寧是太華麗了些。婁阿鼠盜財之後躱在橱櫃後面,卻又能推開橱門從櫃內爬出,是否尤葫蘆家中窮得連櫥子的櫥壁都脫落了?
頭場〈鼠禍〉中,有些情況的發生應該是借助於不上場的更夫,例如蘇玉娟逃走時未將門關好,婁阿鼠的十五貫錢散落半貫等,應該是被巡更的更夫嚇到所造成的結果,但在舞台上呈現得並不明顯,因此一陣混亂之後,不明就裡的觀衆還是不明就裡。
在本劇中過于執、熊友蘭和蘇戍娟的名字分別被改爲過于事、荀友蘭和蘇玉娟,這種更動不知具有什麼特別意義,倒是過于執被改名後,整個味道都變了。過于執原是個過於固執己見、不尋求客觀因素也不接受客觀因素的酷吏。尤葫蘆命案許多表相的確對荀、蘇二人不利,過于執(崑)其實是自認在整飭民風,並不知道造成了冤獄;而過于事(京)在審案的過程中,原也是循著這個方向發展,但在審完之後的兩句下場詩卻把人物性格矛盾化了,他說的是「欺下民乖順,瞞上官能升。」好像過于事是個欺下瞞上的人,那麼其實他知道荀、蘇二人是冤枉的,冤獄是有心入人於罪,過于事的性格就前後不連貫了。
心焦如焚唱慢三眼?
在這齣改編的《十五貫》中,除了看到崑劇的原貌外,還看得到幾齣京劇的影子,如〈雁蕩山〉、〈空城計〉、〈捉放曹〉、〈文昭關〉和《徐九經升官記》。
在推敲出婁阿鼠可能是眞凶之後,緝凶行動應該只是衙役捉賊的局面,而舞台上穿著像軍士的龍套大翻大滾,倒像是官兵捉強盜的大陣仗,連續翻越高層佈景的場面,正是〈雁蕩山〉的翻版,如果讓婁阿鼠坐船時掉到水裡,演出水擒婁阿鼠的話,就是整齣〈雁蕩山〉了。
況鍾出場用的是雙引子,雙引子在京劇中並不多見,〈失街亭〉孔明升帳所用最具代表性,但孔明畢竟是丞相,身份不同,況鍾所用的雙引子,除了落些掌聲外,看不到特殊的用意。
見督爺的一場,在焦急的等待中,況鍾卻唱起「二黃慢三眼」來,誠然,況鍾的滿懷心事,也許和〈捉放曹〉的陳宮及〈文昭關〉的伍子胥情況相同,但陳宮和伍子胥並沒有時間的壓力,況鍾卻處在一、二個時辰內命案會有截然不同結果的緊急狀況下,一段慢三眼把整個的緊張氣氛全部撤掉了,而整段三眼加流水都是站著唱的,完全沒有唱詞中「坐立不安」的情緒。
終場的解職歸田十足是另一個徐九經,只是徐九經是歷經官場起伏極大的變化之後,寒心之餘所下的決定,況鍾則是實踐對督爺周忱的承諾,不過這個承諾頗有畫蛇添足之嫌,因爲況鍾只是不願屈斬兩條人命,而爲民請命,以況鍾的愛民如子,怎會因一個翻案就棄民而去?
製作一齣大戲甚至一齣新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從節目單可以看出動員了不少人力,包括上海和北京的文武場專業人員,由此可以推算出所花的經費也不在少數。而以筆者所看的最後一天的演出,還會看到有不該動的佈景會在舞台上動來動去,身兼編、導、演三職的李寶春,在舞台上還再兼檢場,爲了和婁阿鼠合舞的身段需要大一點的空間,親自搬開了長櫈,這些破壞劇情及畫面的景象,不禁懷疑,到底要多少的人力和經費才能製作出嚴謹精密的好戲?
文字|陳彬 水磨曲集副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