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台灣的舞者兼編舞家陳乃霓,在一九八八年於紐約創立自己的舞團,經過多年的耕耘,羽翼漸豐。這個每年三百多場演出,經費二十餘萬美金的舞團,已經成爲繼陳學同舞團之後,美國東岸由華裔編舞家主持的主要專業現代舞團。
一九八二年,來自台灣的舞者兼編舞家陳乃霓,在與紐約市一水之隔的新澤西州創立自己的舞團,經過多年的耕耘,這支年輕的舞團羽翼漸豐。這個每年三百多場演出,經費二十餘萬美金的舞團,已經成爲繼陳學同舞團之後,美國東岸由華裔編舞家主持的主要專業現代舞團,足跡遍佈二十餘州,在近年美國政府大幅削減藝術經費的趨勢中,舞團去年仍得到七項主要政府和基金會補助,其中還包括一項肯定編舞家的雙年編舞奬。
最近陳乃霓舞團在紐約市菲耶洛夏季舞蹈節(Firoello Summer Dance Fes-tival)中兩場的演出,是他們一年一度在紐約市大型的演出,除了推出陳乃霓的新作《晨曦》和《紅塵》外,並將演出她廣受好評的力作《書法之二》。
《紐約時報》著名的舞評家珍妮佛.丹妮(Jennifer Dunning)在最近的舞評中表示,「陳乃霓是一位罕見的編舞家,時常以自然取材,這次她在舞蹈節中推出的舞碼,展現她流暢、融合古今新舊,以及充滿自信,強烈個人風格的對自然取向,引人矚目。」
曾是雲門舞團早期舞者的陳乃霓,於一九八二年赴美,在紐約大學取得舞蹈敎育碩士學位,並在紐約敎舞、演出多年後,於一九八八年成立自己的舞團。從付不出舞者排練費,到今天每年近三百場演出,陳乃霓以穩紮穩打的耕耘,在競爭激烈的美國舞蹈界找到了自己的舞台。
舞團發展
「在美國,舞團必須要先證明有生存的能力,才能夠得到補助,成立三年之後,才可以申請州補助,後再得到國家藝術基金會補助,所以前幾年特別辛苦,」陳乃霓在排練空檔接受訪問時說。
舞團初創,服裝自己縫,不只是編舞家,也是司機,開著車帶著舞者到處跑,因爲付不出排練費,只付得起演出費,不容易找舞者,排練只能配合他們的時間,直到申請到州政府的補助後,才有很大的改善。陳乃霓表示,目前他付給舞者的薪水是過去的十倍。
陳乃霓舞團現在有州政府補助三萬,國家藝術基金會兩筆補助,其中一筆兩萬是傳統民俗藝術奬,另一筆兩萬則是編舞家雙年奬,供編舞家未來兩年編舞所用,另外也得到道奇基金會的補助。
陳乃霓舞團的演出收入,一直是舞團主要的經費來源,尤其是在最艱苦的草創時期,還申請不到政府補助,幾乎全部仰賴演出收入,即使到今天政府補助成爲收入大宗,演出收入仍占了三分之一。
五年前,陳乃霓舞團開始有了自己的公關,負責接洽安排各地演出,擴展了舞團的觸角。陳乃霓表示,負責公關的Audrey Ross是由一費城劇場介紹的,由於公關是抽佣金制,所以挑團挑得很厲害,陳乃霓還帶著團到費城表演給她看,然後才敲定。從團的目標、發展方向,到編舞家的發展、市場需要,以及如何建立公關檔案,公關公司一併整體設計,對於舞團形象有著莫大的影響。
陳乃霓舞團目前每年有近三百場的演出,其中主要是敎育場。中型演出每年約有三十場,紐約則每年至少有一場大型演出,而且是全場的現代編舞作品。
敎育場結合演出、示範講解,可以幫助美國觀衆了解中國舞蹈傳統,進而欣賞這些來自東方傳統,受西方訓練的藝術家作品,此在美國文化、敎育界十分盛行。陳乃霓表示,敎育場的設計,常要絞盡腦汁,把觀衆考慮進去。他們通常以中國傳統的彩帶舞、甩大刀爲主,一文一武,彩帶舞表現方式細膩,甩大刀架式一出,一亮眼,凝聚感和東方劇場感,呼之即出,下半場再介紹現代舞作品。
陳乃霓表示,她在紐約大學舞蹈敎育的訓練,在這方面對她很有幫助,但敎育的設計主要還是要靠經驗,例如她有次失敗的經驗,是在美國中西部愛得荷某小鎭。上半場演出都很討好,下半場排二十多分鐘的《渡》,由於音樂很沈重,主題又是佛家的生死輪迴,觀衆就有些難以消化了。
「觀衆的開發也很重要」,陳乃霓在美國巡迴演出,常受到中國人社區的熱烈歡迎。舞團目前有份觀衆郵寄名單,人數上千,定期會收到舞團演出的消息。
從舞者到編舞家之路
陳乃霓一九七六年進入雲門時,只有十六歲,是全團最年輕的團員,和雲門創始團員同期。
陳乃霓最早唸文化時,文化還只是五專,舞蹈科畢業後,文化改制爲學院,陳乃霓又申請大學部舞蹈系,所以前前後後在華岡唸了九年書。
一九八二年來紐約時,陳乃霓同時申請到紐約大學舞蹈系和舞蹈敎育系,由於在台灣已有多年豐富的演出經驗,她想「嘗試不同的領域,學沒有學過的東西,」所以選擇了敎育學院的舞蹈敎育系,於一九八五年取得學位。陳乃霓表示,對她而言,那是個很正確的抉擇,在敎育和行政上,學到很多概念,對未來成立舞團都有很大的助益。
紐約大學畢業之後,陳乃霓先留校一年,敎授瑪莎.葛蘭姆技巧,也和很多編舞家合作,透過學校老師的介紹,陳乃霓曾幫Mary Anthony敎舞三年,有一次還以客座藝術家的身分編一支舞,在曼哈頓下城發表。
雖然舞蹈能力受到很大的肯定,但陳乃霓最想做的還是編舞。「很多人都說『你是一個很棒的舞者,爲什麼不繼續跳下去?』但我從學校時期,就最喜歡編舞。別人怎麼稱讚我是一個很棒的舞者,都聽不進去;而人家說我編舞作品很好,就很興奮,」陳乃霓形容說。
一九八六年,陳乃霓在拉瑪瑪劇場發表整場的編舞作品,《紐約時報》給予好評,使陳乃霓受到很大的鼓舞,讓她覺得「好像可以繼續做下去。」
成立舞團似乎是唯一的選擇。「要繼續下去,只有成立舞團,不能有作品才找舞者來,必須把人員固定下來,才可以一起成長,才能形成自己的風格,」陳乃霓說。
由於婚後陳乃霓和先生蔣念祖搬到和紐約市一河之隔的新澤西州弗李(Fort Lee),她決定把舞團設在新澤西州,倒不是經濟上的考量,而是「她需要空間,可以呼吸的空間,」讓她可以安靜下來檢視自己的創作。
舞團在一九八八年成立,但到了一九九〇年在曼哈頓下東城的聖馬克敎堂演出,才算是舞團第一次正式「登場」。
新階段的挑戰
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困難,不同的挑戰。陳乃霓說,舞團漸漸穩定,培養出一批很有默契的舞者,但是舞者不容易固定,常可能因爲其它計畫而求去,舞者來來去去,對編舞家是很大的挑戰。
在編舞上,幾年下來,陳乃霓覺得很得心應手,舞者常是創作的來源,但百分之九十五的動作都是從自己出來,極少數是由舞者即興。
中國傳統藝術的訓練,也是她取之不竭的資源。她廣受好評的《書法之二》,利用彩帶和肢體在空中揮舞和律動,模擬書法龍飛鳳舞的筆觸和造型,構想別緻,編舞突出,使得《村聲》Village Voice舞評家喬微(Deborah Jowitt)也不由得不「思考書法和中國傳統舞蹈之間的關連」,而最後讚嘆「舞蹈也就是在空中的書法」。
多位美國舞評家都說,陳乃霓的作品融合東方舞蹈傳統和西方現代舞的訓練。對陳乃霓而言,哪些是東方傳統,哪些是西方影響,都不在她的思考之內,所有的養料在吸收之後,自然從身體出來。分析起來,她說,葛蘭姆以中心點出發的訓練,艾文.尼可萊早期的動作,模斯.康寧漢的風格,日本山海塾禪的意境,都影響她的創作。
不過她認爲,編舞最大的挑戰,來自於和舞者工作。「舞者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情緒,相互的配合十分重要,有些時候,知道自己舞的芻形,但是在舞者身上出不來,只能咬著牙關。」
在創作上,陳乃霓以爲一九九一年的《動畫》Moving Figures是她創作上可以放得開、自由揮灑的轉捩點,她實驗了團體組合的各種變化,她說這支作品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得到的靈感,人在半夢半醒之際,總有很多很瘋狂的想法,很多潛意識的東西,可以開發出來。」
與台灣舞蹈界的差異
一九九〇年陳乃霓曾回台灣,短期敎書,並爲華岡舞團排了一支她的作品《引》,這支抽象的舞作,主要是對地心引力的不同詮釋。她表示,回台灣短期講學、演出作品都是她極想做的事情。
談到美國舞蹈界可資借鏡之處,陳乃霓表示,美國政府藝術經費的補助,很有制度,可以幫助剛起步的小團。至於最有權威性的美國國家藝術基金(NEA),前幾年都申請不到,但他們每年派人來看作品,讓團員慢慢磨練技能,等到慢慢成長,才有經費。美國國家藝術基金的補助,就像品質保證書,有了之後,向私人基金會募款就容易多了。
陳乃霓表示,美國社會包容性很強,社會也很多元化,比較不會一窩蜂向一個狹窄的方向發展。此外,台灣舞蹈市場需求量不夠,小舞團很難靠演出生存,像他們早年完全靠演出收入撑下來,在台灣可能就很難。
陳乃霓很感謝台灣的訓練,從早期開始,在台灣就有很多機會可以同時訓練如何成爲一名舞者、編舞者、敎舞者。
在舞團經營上,陳乃霓的先生蔣念祖,是她最強而有力的支持。蔣念祖做的是電腦顧問諮詢,工作之餘擔任陳乃霓舞團的執行總監,負責申請經費計畫書等事。陳乃霓不喜歡社交,開會等行政事務都交給先生,讓自己可以專心在創作和節目製作上。
蔣念祖十三歲時就隨家人從台灣移民來美,但他並未像大多數移民急於西化,反而很刻意地保留對中國傳統藝術的興趣,陳乃霓的中文公關由他一手包辦,翻譯《紐約時報》的舞評等。蔣念祖說,除了自己對中文有濃厚的興趣之外,在美國待久了,深深了解「如果沒有自己的東西,就沒有尊嚴。」
蔣念祖對於傳統藝術的興趣,也影響著陳乃霓更看淸楚自己的資產。「剛來時,常一股勁向外面找新東西,他會把我拉回來,鼓勵我不要放棄,從舊的東西中間挖掘更多。」
特約採訪|余怡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