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彭錦耀曾經是一個愛看章回小說的小學生，從《西遊記》、《鏡花緣》看到《封神演義》，一回又一回「見下回故事分曉」，總津津有味，樂此不疲；慢慢長大以後，彭錦耀愛把章回小說搬上色彩繽紛的舞台，先是《聊齋》改編出了捲軸《怪談》，後用同名作品《西遊記》編出了引人入勝的佛妖大戰，現在又是《封神演義》的「超時空」版要面世，彭錦耀一次玩得比一次樂，說這次要玩到「玩完會被媽媽打」的地步。

《封神演義》講商紂氣數將盡，周將取而代之的「天道」循環，過程中護商的聞太師陣營與伐紂的姜太公陣營互使出渾身解數，一稱忠君，一稱替天行道，全書只見怪、力、亂、神彼此高來高去，好不熱鬧。彭錦耀說，小時候看了總是暗喊「好利害，居然有這種法寶」，曾經，他也想怎麼樣在舞台上把這一切飛天遁地、神出鬼沒的招式給使出來，但這卻讓他想編《封神演義》的念頭擱了十多年，「總覺得不夠」；如今，他在舞台上能「玩」的多了，帶著平常心，反而可以理所當然把「特技」讓給傳統戲曲、電影特效去表現，樂得在神怪的庇蔭下盡發奇想，在舞台上做其他更多層面的發揮。

掐著「天道循環」的主軸，彭錦耀開始他「超時空」的封神演義之旅，陰陽相剋相生，緣起緣滅而生生不息是基本架構的核心設計；他說不但歷史逃不過循環的宿命，物理的世界依然。「物質永遠會回到它最穩定的狀況之中，那就是一個『亂』的狀態。」他繼續說起水的三態變化循環，做「物質世界是傾向混亂的」之證明，更用天文學上宇宙出現的「大霹靂理論」來說明「極度的混亂引發高能量集中」的事實……，彭錦耀說著說著開始像個玄學家起來，而《超時空封神榜》的創作動機也益發像個密度未知的物體，可以作大幅度的「爆破」。

以季節論《封神榜》

彭錦耀將跳開原文中大大小小戰役的單調敍述，用「季節的感覺」來做時空轉換的基調。首先在每個時代抽取典型人物，紂王與妲己跑不掉，而後是淸末的慈禧太后、小李子，民國的蔣介石與宋美齡，中國大陸赤化後的毛澤東、江靑、鄧小平，然後八、九〇年代選了柴契爾夫人，可能再要加上五、六〇年代的生活典型吧！每一組代表人物出現六次，紂王是有腐敗味的「夏」，慈禧是滄涼的「秋」，五、六〇年代是戰後物質條件逐漸安逸，人類躱在室內忘了屋外寒冷，和大自然開始疏離，拼命消耗物資的「冬」；蔣介石是生機萌生也是雷雨危機四伏的「春」，毛澤東是對主義狂熱的紅太陽「夏」，八、九〇年代則又是世紀末等待寒冬的「秋」……

姜子牙、二郞神、哪吒、哮天犬的意象或寫實或遊戲，隨意貫穿在時代段落其間，於是《封神榜》從商周隨著季節的循環一直外延出來，彭錦耀說「這次劇場裡不會有一個很淸楚的結束」，可能是和現場觀衆做一個有獎徵答的遊戲，然後故事就像神怪化作的煙，不見了。

像科幻味的日本漫畫

怪誕突梯的彭錦耀說《超時空封神榜》要做得像日本漫畫，「有科幻味道的那一種」，格調是「介於暴力和浪漫之間」。彭錦耀在腦袋上比著立體、多度空間的思考架構，對使用語言來表達創作的思考總感覺言不足以及義，接下來他解釋著這次舞台上將呈現的佈景結構，說後方的天幕上要終場投影著敦南大道上日落過程的全程錄像，舞台上則有床、廚具、衛浴設備與幾何線條俐落的各色紗幕並置，「我喜歡錯亂的感覺，讓所有的東西都同時在那裡。」

許久沒有把舞搞得那麼複雜龐大，充滿奇想，要不按牌理出牌的彭錦耀浪漫又詭譎，八六、八七年的他曾是整齊乾淨的，也許一樣有著「錯亂」的氛圍，但是「有意識地去帶出一個不安而精神分裂的壓迫感」，這可以從最近重演的《怪談》中看出來；而「最近的錯亂是大而化之的，接近一種遊戲的性質」，「像個瘋狂的小孩子。」與此相呼應的是，難怪另一方面，彭錦耀對電影的口味也有了改變，說他從費里尼、帕索里尼、高達、小津安二郞幾個電影導演一路喜歡下來，現在最喜歡的片子便是好萊塢的奇想片，像柯恩兄弟的片子。

從京劇「錯亂」到現代樂

遊移在舞蹈、戲劇、音樂各種形式間瘋狂玩耍，看似現代的精神卻又有著古典品味的獨特審美──九一年開始彭錦耀拜在京劇名宿包幼蝶門下學梅派靑衣，在《逢場作戲》裡已經看到他開始運用京劇的素材，而這回，他會在慈禧的段子裡唱兩段《貴妃醉酒》，在江靑的段子裡擺上樣板戲《紅燈記》，給妲己紂王配上崑曲曲牌《霓裳續譜》……，而京戲裡豐富的表演資源也將在聽覺上與彼德．小話樂隊現場演泰「暴力而溫馨」的搖滾「並置」，爲彭錦耀舞蹈劇場中的「錯亂」再添上一筆。

回過頭來，章回小說的特殊趣味同樣也不會被彭錦耀閒置在劇場之外，聽說《超時空封神榜》會有神秘嘉賓，是某朝某代某市政府官員等云云，此時只見彭耀錦猛收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姿態，想到小時對下次神魔們又將施使什麼奇招怪術的期待心理，樂得在編舞編戲的段落留下：

「不知有何奧妙？且看下回分解」。

文字｜樊雯  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