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倫雖然依舊娃娃模樣,卻從曲目中顯現出不再侷限於過去印象,而試圖探索人世間深刻的喜怒哀樂。
黃海倫鋼琴獨奏會
七月二日
國家音樂廳
黃海倫帶有「精靈」的印象;天眞可人的羞澀笑容,指間流瀉出的不是嚴肅抽象的音樂,而是一個又一個充滿想像的故事。旁人勉力追求的琴技,於她卻似遊戲。如果不能指責造物主的不公平,便只能說:「她是不凡的精靈」。
試圖一探複雜的人性
當人們還在津津樂道她「迷了路」的貝多芬《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盛讚她「只應天上有」的莫札特曲目時,她已藉著德布西和舒曼曲目,對「赤子之心」作了另番詮釋:隱隱以一種回顧的姿態看望童年。這一次踏上台北舞台,孟德爾頌、蕭邦成了新的企圖;即使「老朋友」貝多芬也以中期的經典《華德斯坦》爲新的里程碑。這樣的曲目安排有一種「成長」的感覺,似乎擅於彈跳琴鍵間的精靈也試圖要一探無憂無慮之外,人性多變的情緒。
七月二日晚上,在國家音樂廳舞台上,依舊是羞澀的微笑,依舊是娃娃般的妹妹髮型,指間傳達的卻是不容忘懷的蛻變。孟德爾頌《升f小調幻想曲,Op.28》第一、二樂章,濃厚的故事性讓她得以發揮迷人的說故事風格,第三樂章流利快速得有些不眞實起來,但是以如此年輕的鋼琴家來說,光是這速度及其所代表的手指技巧,也足以讓人歎賞。
除速度外更展現技巧實力
貝多芬《華德斯坦奏鳴曲,Op.53》承接了孟德爾頌第三樂章的速度。從沒有喘息的第一樂章到盛大的輪旋曲結束,除了驚人的速度外,也顯示她的技巧實力。
但,即使在故事風格強烈的孟德爾頌《升f小調幻想曲,op.28》第一樂章裡,舞台上的黃海倫便隱隱傳達了一些和以往不太相同的印象。這個印象愈接近上半場結束愈鮮明:她的音樂顯得「直接」許多,聲音如此,整體詮釋亦如此。視覺上,她的動作、觸鍵,看起來也都是「直接」的,整體音樂的印象也顯得直接。
下半場的曲目中,德布西《兒童天地》和魏拉-羅伯斯《寶貝家庭, Op.1》是黃海倫第二張唱片「獻給童年」中的曲目,最後壓軸的則是蕭邦《冬風練習曲, Op.25, No.11》,在《兒童天地》和《寶貝家庭, Op.1》所呈現的感覺近似於先前唱片裡的印象,音色及層次的處理極富變化,上半場的「直接」印象淡去許多,直到壓軸的則是蕭邦《冬風練習曲, Op.25, No.11》,則如狂風暴雨,再度回歸上半場的「直接」風格。
在這場音樂會中,三首未曾錄過音的新曲目都傾向於技巧與速度的挑戰,同時音樂性的光芒便些許被遮掩。熟悉這三首曲目的樂迷可能心裡都各自有另一個理想版本:一種音色層次更爲細膩、情感更深刻的聲音,就像在《兒童天地》和魏拉-羅伯斯《寶貝家庭, Op.1》裡所受到的感動。畢竟音樂不只應具有技巧與速度兩個要素。
自然呈現十四歲的詮釋
舞台上的黃海倫習慣拉著裙角向觀衆致意,看起來像個娃娃如她彈奏《兒童天地》時地怡然自得,彈奏《寶貝家庭, Op.1》時彷彿在跟其他娃娃閒話家常。她所詮釋的故事是不是作曲家原來構思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傳達了她「懂得」的音樂。至於孟德爾頌、貝多芬、蕭邦的曲目,則反映出一個十四歲年輕鋼琴家眼中所見、所了解的部分。如果期待她在今日就有四十歲的成熟與情感,那我們不過得到一個早衰的天才罷了。
「神童」與「天才」之名常引導人對這個定義產生嚴格而完美的要求與期待,而忘記它應該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潛力。黃海倫這場鋼琴獨奏會雖然依舊娃娃模樣,卻從曲目中顯現出這位年輕鋼琴家不再侷限於過去印象,而試圖探索人世間深刻的喜怒哀樂,値得稱許。
文字|鄭瑜蓉 音樂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