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東經121．北緯23度半」是台灣中心的座標，或者說是玉山的地理座標，而金枝演社這次的新作，便以「東經121．北緯23度半」爲標題，加上另一個副題「台灣羅漢傳奇」，淸楚說明其台灣色彩。全劇分爲四個段落─〈小華的葬禮〉、〈盛姬〉、〈羅漢脚和四仔兄〉、〈異人花〉，是一齣台灣式的童話，充滿了神話傳奇。

歌仔戲的外衣，金枝穿得愛不釋手，這次的台灣羅漢傳奇，亦有大量的歌仔戲場面和服裝運用，不過這次的導演不是王榮裕，而是由四位資深團員─林美芸、周曼農、徐永樹、游蕙芬（團長）共同編導。這群新編導們，相當程度上繼承了金枝以往的本土劇場路線，陣頭和歌仔戲在劇中處處可見，他們對這些台灣民間的文化幾乎到了「迷戀」的地步。除了受到金枝演社創辦人王榮裕的母親謝月霞的影響外，金枝的團員們長期參與民間宗敎的進香出巡，以身體力行的方式和這些台灣生命力的源頭相結合，這些素材很自然的表現在他們的生活和戲中。

以葬禮開始的戲

戲的一開始是林美芸主導的〈小華的葬禮〉，配合著歌仔戲曲〈艋舺雨〉，一群人展開死亡的遊行，並走向夢境。林美芸想討論的是「死亡的感覺」，她放入誇張的死亡群像，以生命吿白來講述死亡，還將死亡比之於性高潮。這部分是用片段的方式呈現，乃全劇意象的綜合，爲接下來的發展埋下伏筆。

從第一段的死亡夢境中，牽引出一段傳奇故事〈盛姬〉。愛莉絲的情人身上長了一顆樹，而唯一能解救其性命的就是傳說中的「盛姬」，愛莉絲爲了情人踏上冒險的旅途，途中她陷入了詭異的馬戲團，成了小丑們的玩物。雖然遭受到各種虐待，但純潔的愛莉絲都視之爲奇遇，甚至在其中得到性啓蒙，而那正是她接近「盛姬」的途徑，因爲盛姬是一種巨大的生命力量，包含了生命的一切，由周曼農親自飾演愛莉絲。她說這個幻妙的世界來自她的夢境，而小丑們是由十六世紀宮廷畫家Bosch的畫作得到靈感，「盛姬」對她而言是一種性啓蒙和生命奧祕的象徵，其形象應該是一隻大象。至於在劇場裡「盛姬」將如何呈現，將是劇中的「懸疑點」。

台灣第一猛──林少貓

「山寨」是下半部的主題。〈羅漢脚和因仔兄〉這段的編導徐永樹本來想做《水滸傳》，不過他更好奇台灣是否有過這樣的組織。台灣早期許多土豪都是據地爲王的，像是有名的霧峰林家。不過最像梁山泊組織的應該是日本時代號稱「台灣三猛」的簡大獅（台北）、柯鐵虎（雲林）和林少貓（屛東）。其中又以林少貓最爲彪悍。他組織鄕團與日軍對抗，日軍無法收服他，便與他議和。林少貓開出十大條件，並要求在鳳山附近劃地自治，不但租稅自收，外出可攜武器，所轄人民還可不受日本律法審判，儼然形成一個小國。當然，他在養尊處優幾年後就被殲滅了，不過卻爲這段戲留下好題材。

在這段演出裡，林少貓的轉世─阿猴，道別養育他的祖母，搭乘著幽靈公車北上打天下，公車上有流浪漢、姦夫淫婦和市井流氓，而他們都是歌仔戲子，於是阿猴跟著他們也學起唱戲。公車後來到了一個奇異的羅漢世界，在那裡他遇到自己的前世─阿貓，具英雄氣概的阿猫成爲他的生命導師，讓他在混亂的世間尋找自己的價値，在爭鬥中激發出靑春的火花。

最後一段是游蕙芬的〈異人花〉，故事和前一段連接在一起，主人翁是一位藝妓，她是阿貓山寨裡的大姊頭。大姊頭是個肉身菩薩，她和少貓有深刻的愛戀關係，這也影射了台灣底層族群中，流氓和歌女的愛戀關係，而全劇在愛情的氛圍中結束。游蕙芬想談的是一種無政策狀態，那應該是沒有階級、不分男女，重視人和自然的世界，就是烏托邦。

台灣社會的羅漢傳奇

羅漢其實是流浪者的意思，這四位新編導就是要在光怪陸離的台灣社會中，挖掘每個生命流浪者的故事。原本他們要做的是四個分開的小品，林美芸想談死亡，周曼農想作性的童話，徐永樹想作水滸傳，而游蕙芬想表現女性身體與聲音。但在發展過程中，卻漸漸合成上下兩部的故事。

戲中的夢境和羅漢世界與所象徵的無政府狀態，在台灣卻是一種眞實。歷史中有歐洲人各劃領地的時期、開墾時代的械鬥，和土豪各據一方的分裂狀態，到今天台灣社會都還充斥著無政府狀態的氣燄，那是政治形態、交通、建築，更是每個人的心態。

金枝給人的印象是相當草根又武功高強，就好像現代台灣的梁山泊。而這次的作品議題廣及死亡、性意識情愛和性別，主角都是民間藝人和草莽英雄，目不暇給的場景中，也反映了台灣社會的五光十色，這就是眞實的「台灣羅漢傳奇」。

文字｜張碩修  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