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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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2024年度現象:07.「小劇場」題材暴增,是精神重現、抑或歷史倒錯?
我們與小劇場的距離
關於1980年代小劇場,皆於90年代初完成、出版的兩本書,鍾明德《台灣小劇場運動史:尋找另類美學與政治》及王墨林《都市劇場與身體》,一右一左地主導兩種小劇場論迄今,前者視產官學文化體制的完成為未來,後者則始終將文化體制當作辯證的對象。近40年來,兩者之間自然並非以均衡的相對之勢並存,而是在由前者所導向的主流生產線日益擴大的地平線上維繫消長的張力、創造抵抗的空間。挪用韓國政治受難者申榮福對黑格爾「正反合」的批評:「『正題』經由『反題』而被揚棄成『合題』是很少見的;比較常見的反而是正題毀滅反題,或反題取代正題。」(註) 從這個角度來說,回顧2024年諸如人力飛行劇團重演「河左岸劇團」時期黎煥雄第一部劇場作品《闖入者》、獲得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藝術未來行動專案」第一期獎助,由EX-亞洲劇團、身聲劇場、阮劇團聯合出品的「神鬼人間道台灣劇場未來式」,還有再拒劇團於戲曲夢工場推出的《走吧!野草》等,都程度不一地(再)締結各自與(想像的)小劇場之連結。只是結果令人尷尬,卻也再度揭示「小劇場」從來不是一個規範性意涵所能框定的名詞,而更是在與「絕對意義的不在」的動態辯證之中,逐漸自明、再前進的審美及歷史意識。 拼貼了梅特林克獨幕劇《闖入者》(Intruder)與卡波特短篇小說《美莉安》,近40年後重演的《闖入者》,邀請吳子敬合導,主要負責〈序場〉、〈第一幕 梅特林克的「闖入者」〉,並增寫〈第四場〉及處於幕間的〈間奏〉,蠢動著「有什麼要說」的慾望。到了下半場,又回到黎氏的「內向」風格。若彼時是在渾沌未明的時空,以虛無和初老的青春伸出觸摸時代的手。那種自探索慾望發動的身體性所牽引的言說感性,創造了開放性的曖昧感知;此刻卻在現實丕變的語境下,窘困於不知如何開放的封閉言說迴路。美莉安不再「恐怖」,而是「荒謬」。從此延伸的另一話題,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於上半年發布「藝術家深度閱讀」的方針,將以劇院之力,有計畫地重新閱讀、推介資深劇場創作者。分別在2024年臺北藝術節發表作品的黎煥雄與王榮裕,即為首波名單之二,來日推行如何,值得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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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打破慣性,一起做好玩有意義的事—EX-亞洲劇團X身聲劇場X阮劇團(三)
跨出圈圈互相認識 激盪出不同的面貌
Q:因為國藝會藝術未來行動專案「神鬼人間道台灣劇場未來式」計畫,你們才能夠認識彼此,在開始接觸之後,你們感受到彼此的劇團有什麼差別嗎? 鍾:我覺得去年的衝擊比較強。因為第一年就是認識,去年才開始正式工作。 例如那時候來EX-亞洲劇團排《普羅米修斯》,因為Jayanta的排練方法相對凝重,對我來說,他的詮釋方法要很慢,然後要走進心裡最深的地方,再湧出來。我們自己劇團排練時,好像都沒這樣去想過一句台詞,阮劇團比較在意的是台詞背後的動機、角色之間的關係等。 李:我印象深刻是發展的速度。 像是跟Jayanta工作,通常會讓我們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發展;但同樣的段落,身聲劇場就大概是半小時,而阮劇團會是10分鐘! 劉:對我來說也是衝擊很大。 像昕宜講到創作,Jayanta會印圖片給我們,然後看圖,要我們去延伸、去發展,這對我們來講是不習慣的,因為我們比較少用「看圖」的這種方式,也比較少用討論的方式,比較是用身體、用樂器直接做。同樣地,阮劇團也很需要動腦,所以跟他們一起排練,就得講很多話,而身聲就相對少用語言團長都說,不要用你的頭腦,放下頭腦。 同樣是即興,身聲是用身體,阮就像是在用語言。 李:每一團好像都有個自己劇團的翻譯官在解釋導演的想法,但大家其實都沒有講好,誰要負責這件事情,很自然會在過程裡面,有人出面統整這件事情。 鍾:我覺得阮劇團的演員是蠻自由的。 對我而言,我更在意的是「我們這群人」,會有點投入自己的感情,因為跟他們一起玩蠻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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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號人物 People 導演、演員
王榮裕 在浮浪貢的背後,選擇自我的命定(上)
王榮裕,金枝演社劇團藝術總監。 藝術,又是總監的他卻沒打算端坐,一派輕鬆,若坐若倚在三人座沙發上,先是黑狗靠過來撒嬌,然後是貓躺到身旁。這個居家空間在劇團一樓,隔了個廚房就是辦公室。 訪談過程中,他的兒子、也是演員王品果在旁邊的廚房熱起了王榮裕預先煮好的一大鍋羅宋湯,太太、也是劇團行政總監的游蕙芬輕聲邀我們喝點羅宋湯。問起王榮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做菜,他笑說:「b(無)啦,你看我的行程表都滿的,沒時間出去吃,就煮一鍋,如果要吃一碗,微波就好。」指了指牆上白板,也對兒子直接熱了一整鍋湯,露出驚訝表情。 家,與劇團,似乎疊合在一起,給他的浮浪貢(ph-lōng-kng)人生安放了點安穩這背後不只是歲月流淌,更在生命的每次選擇裡慢慢找到自己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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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號人物 People 導演、演員
王榮裕 在浮浪貢的背後,選擇自我的命定(下)
「阿才的《七彩溪水落地掃》,跟我媽的東西有種連接,演的故事也很通俗,化妝也自己亂化,衣服也是隨便去找。很粗。這種戲申請補助,就會被認為是藝術,但我媽媽的歌仔戲,我以前都不會說是藝術,因為藝術就是要上殿堂,要講國語,而路邊演出就是『民俗技藝』,有個『俗』。」王榮裕接著說:「我們從小就不認為歌仔戲是藝術。看到陳明才之後,我認為歌仔戲多棒,多精緻!」 那時的他認為:「以前的台灣都被貶抑到沒有自我認同,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裡。」 所以,離開優劇場的王榮裕,成立了金枝演社(1993-)。他笑說「金枝」來自唸人類學的太太書架上的《金枝》一書,而「演社」是為了湊4個字跟「雲門舞集」對仗。這本探討巫術、宗教起源的人類學論著,也對應著戲劇的意義,並延伸到王榮裕成立劇團本就不只是為了演戲,而是找尋自己、乃至於台灣人的生存價值。 這場探索,先從自己開始。1996年,王榮裕用《台灣女俠白小蘭》向自己母親、還有歌仔戲致敬。《台灣女俠白小蘭》在路邊、夜市等非正式表演空間,搬演戲班故事的現代戲劇,並重新思考當時尚未被正式討論的「胡撇仔戲」(註2),化作金枝演社重要的形式與風格,讓「浮浪貢」陸續開花,成為系列作品。 浮浪貢的背後,是劉靜敏開啟王榮裕對於藝術的一扇門,但後來的他才發現,門後的路雖然坎坎坷坷,卻是母親早已替自己鋪好的路,然後有一群人,陪著他一起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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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多重循環敘事的英雄故事
EX-亞洲劇團 2023 年的年度大戲《कर्ण迦爾納》,以印度說故事傳統的螺旋式循環架構為主軸,結合印度與台灣跨文化的音樂、舞蹈和戲劇元素,重新詮釋了印度史詩《摩訶婆羅達》(Mahabharata)中的黃金戰士迦爾納的故事,並融合當代創新的舞台技巧,將東方劇場中共有的情感要素,充分表述出來。 故事中,迦爾納因離奇的出生,面臨無法識別自己、活出應有尊嚴的困境。雖貴為太陽神之子,具備英雄特質和美德,但因社會階級的信念,不被允許成為太陽般、受人仰慕的英雄。 命運似乎一路與這位悲劇英雄作對;最後,迦爾納在混亂遺失的記憶裡,觸及到一線清晰的覺察,最終做出關鍵決定。身為戰士,他毅然放棄戰鬥的行動,意外讓他成為了「迦爾納」,以及與其命運相關連的人們,共同的英雄。 與西方文化慣用線性結構來歌頌生命不同,印度的故事傳統採用循環為基底架構。因此,一個故事有許多開始、中間有無數事件發生,以及多種結局的形式。 《迦爾納》一劇主要以三大層次的故事敘事為主體:第一層是台灣說書人與印度樂師之間的對話、第二層是吟唱詩人唱誦迦爾納的故事,第三層是迦爾納呈現自己的故事。隨著劇情展開,年老的母親崑蒂回憶過往,與少女崑蒂的重疊相遇、少女崑蒂與太陽神的交媾,以及隨從沙利耶對迦爾納訴說詛咒之事等劇情的發展,故事像個千層派,一層又一層深入,延伸出多重敘事空間。這些不同層次的敘事線,在狹小的舞台上同時出現,卻各自獨立,互不干擾;但實質相互關聯、互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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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亞洲劇團聯合身聲劇場、阮劇團 歷時三年上演《神鬼人間道》
獲得國藝會「藝術未來行動」專案支持的「神鬼人間道──台灣劇場未來式」計畫,由EX-亞洲劇團發起,集結身聲劇場、阮劇團,將在12月於台北水源劇場推出醞釀三年的製作《神鬼人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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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來一壺音樂劇特調
近年台灣音樂劇在表演藝術市場裡逐漸成為一種潮流,無論是小型場地定目式、小品式的演出,或是大型演出配置現場樂團的高成本製作,都有不少粉絲追隨有人追演員、追編導、追作曲,也有專門追劇團或題材導向的支持者,逐漸有形成與舞台劇有別的產業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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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2022 台灣音樂劇市場報告
度過了今年農曆春節假期後的風險,台灣疫情回穩,表演團隊紛紛回歸劇場,場館也列出琳瑯滿目的清單節目。歡喜之際卻也發現了一個現象以「音樂劇」為名的演出幾乎無處不在,從3月到4月短短的時間,就有近乎20場的表演在大小場地上檔。若說是因為疫情的阻擋,讓他們在這段鬆綁期集體爆發,那麼原因就該往前追溯。或許,是2018年那波高漲的創作能量(註),衝到2019年的顛峰,本該蓄勢待發嗎?或許,是中型場館的新興,讓音樂劇看見希望?又或許,是大型音樂劇化繁為簡走向小劇,產生了彈性?但無論如何,這段時期的音樂劇所出現的現象,確實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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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1987-2022
台灣音樂劇新浪潮來襲
「我不是在劇場,就在前往觀賞音樂劇的路上。」上述這種想像中的情景,應是台灣音樂劇創作者多年期待。沒想到2022年,台灣原創音樂劇發展邁入35年的當下,美夢似乎已成真,整年都有表演上檔。單就4月,全台逼近15齣原創音樂劇輪番上演,加上國外IP授權及直接引進的製作,2022年3至6月的演出數量,相當於2018一整年,而2018年幾乎可被視為台灣原創音樂劇首度大爆發的一年(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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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在地空間演希臘悲劇 深度探掘人的本質
從一九九七年破天荒在當時的華山酒廠廢址搬演《古國之神祭特洛伊》,金枝演社一路走來挑戰過不少戶外空間與古蹟的演出,且多是搬演西方經典如希臘戲劇、莎劇等,導演王榮裕表示之所以選擇做希臘戲劇,是因為他想了解西方文化,覺得要從根源著手,而在做戲之時,戲中的希臘城邦,彷彿都隱喻著台灣這塊島嶼;而這次的《伊底帕斯王》,則是更深層地回到「人是什麼?」的基本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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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精選 PAR Choice
傳統當底有好料 小劇場端創意好菜
近年來積極嘗試跨界合作的國光劇團,邀請資深劇場人王友輝策畫「小劇場.大夢想」系列演出,透過戲曲題材的顛覆、重組與新詮,以及戲曲元素的吸收、消化與融合,接棒敲響時代新聲。特別邀請EX-亞洲劇團、栢優座,以及年輕編導與國光劇團合作,讓傳統與當代劇場持續對話,激盪出嶄新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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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評論 Review
海有對面嗎?
吃掉赤鬼的三人又被大海沖回家鄉岸上,異己被自己消化,海的對面消失,只剩下笨蛋獨坐岸邊,感覺吸一口氣,海的對面就更接近海這邊,吐一口氣,海的對面就回到海面上。所以海的對面就在我們的身體裡,外來者就困在我們的體內,而劇場應該是他得到釋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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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上場 Preview 來自四國的組合 探討對異文化的渴望與畏懼
跨文化製作《赤鬼》 一則新移民的寓言
《赤鬼》由四名演員分飾廿多個角色,並不時地跳出角色,以敘述者的身分,利用肢體在空無的舞台上迅速轉換場景。嚴肅的「移民」議題,在野田秀樹筆下,成為語言詼諧犀利、節奏簡潔明快的幽默作品,令觀眾發笑的同時,反思現實的社會處境。這次EX-亞洲劇團的製作,團隊國籍跨四國,更將《赤鬼》落實為真正的跨文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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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二) Feature
「第三世代」當家 打造獨特戲劇語言
這幾位劇作家,承襲日本「小劇場型」的戲劇傳統,是身兼導演與劇作家雙重身分的劇場創作者。與劇作家與導演嚴格分業的「歐洲型」劇場創作者不同,「日本型」的戲劇創作者因為身兼編劇與導演,因此他們的劇本往往可以在語言、空間與演員身體的立基點上開始戲劇的創造活動,因此更直接地介入戲劇的表現形式,創出更具個人的戲劇語言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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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評論 Review
膚色是粉妝生活的美,或生命的錘鍊?
舞台視覺美學堪稱相當成功,曾文通、Mohamed Fita Helmi與服裝設計賴宣吾的合作,實踐了這齣政治劇的美學昇華;演員的身體質地也幾乎呈現了生活錘鍊的痕跡和苦難,同時,由內而外的表演方式,讓我對演員的表現都為之驚艷。然而,所有美極並近乎儀式性的呈現,無法說服我對劇作背後那段現實歷史的認同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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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藝見/新銳藝評
若有似無的監獄空間,實實在在的監禁氛圍
整場劇只見兩名囚犯,一個若有似無的監獄空間,一個實實在在的監禁氛圍。兩位演員的對話與肢體,在簡單的四道代表監獄空間的防線之中,提供了很大的想像空間,因為真正的監獄空間亦如其舞台所呈現的一樣貧乏,觀者被放置於監獄空間以外的視角,理解處於監牢裡的人怎麼互動。如同兩名囚犯生活的單調與無奈,我們得以在四道防線後的牆壁視角透視其掙扎與無以比擬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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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藝見/新銳藝評
失去語言橋樑的文本
也許整部戲的劇情只能抓到七八成,我還是深信《老虎與士兵》是部成功且完整的製作。如同盲眼人的聽覺往往特別敏銳,在「語言無效」的劇場中,我們被迫去觀注戲劇元素的起源。肢體早在語言/文字之前,就成了承載意義的文本。十個月大的小女嬰能得到的共鳴,我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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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評論 Review
英雄,最後必須超越自己
以「胡撇仔」百無禁忌的戲路卓著的金枝,原是演繹《山海經》的理想劇團。然硬將稚未定形的宇宙觀、野蠻陌生的無邊恐懼、不可收攝的想像力等等,小心翼翼收縮到台灣歷史的比對上,或一老一小的傳承意義裡,不免讓人覺得保守、呆板,彷彿比兩千多年以前的人更拘泥於「政治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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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豪華版的《祭特洛伊》
在表演空間的設計上,創作者似乎意圖以「大小」、「遠近」、「高矮」等等對比呼應其戲劇內涵,以至於城牆內兩側對坐的觀眾,在遙遙相對間,觀看著平台裡外和牆垛上下的演員們在表演空間中的移動,戲劇力量不免削弱在空闊的距離之中而難以真正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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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淡水砲台上的《祭特洛伊》
這一次《祭特洛伊》完整版與八年前的演出完全不同,華山版側重於英雄的描繪,悲劇人物的宿命同時融入當時台灣的社會現象,砲台完整版將重心完全放在特洛伊城,面對戰爭的威脅,要如何自處,其實完全是台灣的寫照,就像是在三千年後,回首看看台灣的史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