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秋娥的作品多具有實驗性質,展示肢體與空間的新嘗試。今年推出新舞《被遺忘的人》是她過去作品的沉澱與再發揮。
台北室內芭蕾「邊緣沉思錄」
6月7、8日
台北社敎館
生命就像一場戰爭,蔣秋娥的新作《被遺忘的人》,音樂從普羅高菲夫爲電影寫的〈冰上大戰〉開始,用肢體詮釋人類與現實世界的衝突和內在世界的交戰。
褪下紗裙 挽袖編舞
蔣秋娥的作品大多具有實驗性質,每一支舞的形式都展示了她對肢體與空間的新嘗試,內容則集中在對人性的思考。今年她在台北室內芭蕾入選「九八台北藝術節」的節目中推出新舞《被遺忘的人》,則是她過去作品的沉澱與再發揮。
「我們生活的環境有太多悲劇在上演,而人生更是悲劇性地在錯誤和後悔中循環。」《被遺忘的人》以祭儀開始,接著交錯浮現對逝者的緬懷和對生者的扶持與迫害。「我想表達的是把握現在關懷所愛的想法,並且探測人類免於悔恨的可能性。」蔣秋娥說:「起初是對歷史社會事件的思考,在受到父親猝逝的衝擊之後,切身之痛使這個體會變得更爲深刻,或許現在發表這支舞可以更具體表達吧。」
比起敍事,肢體更能表現情感
這支長約五十分鐘的作品分成四段,標題爲〈安魂曲〉、〈安魂曲之後〉、〈安魂曲之前〉、〈倒轉或重覆〉。如同蔣秋娥一貫的風格,即使舞作必須敍事,她也會設法將情節化約到最簡,傾向完全以動作鋪陳,「比起敍事,肢體更能表現情感」。舞蹈一開始舞者以紅巾蒙眼一一步出舞台。
在〈安魂曲〉中,我們能強烈地感受到蔣秋娥舞蹈結構與音樂結構的緊密性,她對音樂的忠誠度幾乎到達一音一動。〈安魂曲之後〉在阿佛.帕特(Arvo Part)的音樂中,由男女舞者分飾鋼琴與小提琴的樂段。這段舞敍述人類在經歷悲慟後回到日常生活,在這裡蔣秋娥延續舊作《失鳴鳥》的形式,在靠兩截短木與空中垂下繩索平衡中進行危險的雙人舞。這樣的雙人舞凸顯出兩人的互動,藉著對空間的限制與平衡條件的削減,我們看到在空間共享與爭奪中的互助與磨擦,舞者本能地扶持與防衛,精練地反映出人我關係的縮影。在此舞蔣秋娥將單組雙人舞擴張爲六組,除了增強視覺效果外,也影射集體示愛與施暴的現實世界。
〈安魂曲之前〉用了佐藤聰明爲已故親人創作的祈禱音樂,在弦樂與女高音中紅巾再度出現。如果紅巾在第一段象徵了悲傷,那麼在此它就是情感、包袱,是愛和喜悅。
跨界創造感官新經驗
和其他領域藝術家合作,已成為台北室內芭蕾拓展舞台新面貌的主要路線之一,繼蔣秋娥與畫家畢安生合作《酒店》、余能盛與畫家兼詩人林勤霖合作《忘歸魚的死與生》之後,《被遺忘的人》邀請攝影家和電子音樂團體跨界合作。「就像我們在動作上結合現代舞語彙作爲支援,」蔣秋娥說:「在視覺與聽覺上我們也希望呈現新的感官經驗。」舞作第四段〈倒轉或重覆〉其實是一段回憶的影像,爲了營造回憶的斷片與錯雜感,蔣秋娥除了在動作上進行順向與逆向的交錯並行,也請來謝安設計舞台、燈光與多媒體投影。
湊巧的是,蔣秋娥和謝安這兩位同樣來自屛東的藝術家,對表現人類的錯誤與後悔的議題都早有構想,看法也相當,不過謝安的手法顯得更爲冷酷。在錄影帶與幻燈片的交錯運用下,一個人用手探測鐵釘的尖度,另一個人拿起一杯水澆在自己身上……,諸如此類愚蠢的舉動嘲諷人類荒謬的錯誤。
揷電的芭蕾
「生命是如此複雜,似乎充滿了不得不的荒謬,」蔣秋娥說:「或許是因爲現實太殘酷吧。」爲了表現殘酷,她選擇用「重工業音樂」,由月族樂團曾與光環舞集合作《油畫》的陳世興作曲。
這是台北室內芭蕾第一次委託作曲,事實上爲舞蹈作曲由於需要相當長的準備與配合期,加上動員樂團人數龐大,較難實現,《忘歸魚的死與生》就是因此犧牲了與台灣音樂家的合作。但這次電腦似乎解決了一半的問題。
所謂「重工業音樂」,可以說是一堆蓋房子和拆房子的噪音組合,卻也是一種可以舞蹈的節奏。然而在音樂中,揷電的炫、不揷電的古典,那麼揷了電的芭蕾又將呈現什麼樣的面貌?蔣秋娥認爲這一段舞需要一種強度,表現世紀末的冷漠與殘暴,而重工業音樂的強度可以提供足夠的動力。「形式上,它會把舞蹈技巧性的快感和美感推向更高,」蔣秋娥說:「意義上則象徵人類置身於內心與外在兩團鬧哄哄的世界之間,並藉著機械聲響的動力,反映沒有生命的生命。」
在失序的〈倒轉或重覆〉中,白袍反穿,黑色驟現,而紅與黑/愛與死/情感與生命,就是這支舞出發的地方。「在消失中學習珍惜,在犧牲中學習敎訓,」蔣秋娥說:「舞作中被遺忘的人好像未曾出現,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是存在的,因爲我們都是遺忘的人,也是被遺忘的人。」
文字|邱馨慧 臺北市內芭蕾製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