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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爲了開拓國際舞台,少數族群藝術家紛紛回歸本土文化,「本土優先」於是變成是一種政治正確的身份。(鄧惠恩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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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來自邊緣的聲音?

「澳洲火種舞蹈團」觀後

處於經濟掛帥、跨國資本主義籠罩全球、商業滲透藝術經紀及贊助制度的現今社會中,在重建、保護少數族群文化,或者,想藉由說出「我是誰」來建立身份主體時,如何表現眞實的自己,是一個必須嚴肅面對的大問題。

處於經濟掛帥、跨國資本主義籠罩全球、商業滲透藝術經紀及贊助制度的現今社會中,在重建、保護少數族群文化,或者,想藉由說出「我是誰」來建立身份主體時,如何表現眞實的自己,是一個必須嚴肅面對的大問題。

反映邊緣族群認同運動

六〇年代全球校園運動風起雲湧,反體制、反權威、反社會主流論述的聲音在校園中排山倒海,勢如破竹。隨後,女性主義、環保運動、黑人民權運動、身體認同政治、同性戀認同運動,皆在解構主義的護航下,進一步向主流社會挑戰,透過理論與實踐,他(她)們走上街頭,試圖索討邊緣族群被淹沒、被遮蓋已久的聲音,重新建立自我的主體身份。

一時之間,所有的藩籬瓦解,主客體之間開始一種詭異的流動。第三世界國家開始反撲第一世界的文化殖民;亞、非的原住民族群也終於打破沉默,要求一己發聲的舞台,頓時,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的辯證再度興起。也許是爲了發現主體身份,也許是爲了開拓國際舞台,第三世界以及當地的少數族群藝術家紛紛回歸本土文化,從族群傳統中尋找素材,「本土優先」於是變成是一種政治正確的身份。在九〇年代的今天,沉默的邊緣族群已經破繭而出,同性戀人權、女性主義、族群認同、身體情慾這些當初被視爲妖孽的運動,現今已是陽光下大家熟知的名詞;亞洲、東方、第三世界以及當地的原住民藝術也開始有了更大的表演舞台、有了更廣闊的發聲空間。

八月十五、十六日於國父紀念館演出的「澳洲火種舞蹈團」,從舞碼內容,到舞團的組織結構等各個角度來看,都如實反映了上述邊緣族群認同運動的一些特色,算得上是一支透過藝術創作尋求身份主體的團隊。其節目單上的舞團簡介就寫著:「『澳洲火種舞蹈團』爲一支獨一無二的舞蹈團,藉著他們發展出的新語彙,使現代居住於城市中的原住民得以表達其理念與精神。這個新語彙融合了舞蹈、音樂與歌曲,並加入北澳洲Arnhenland族的傳統文化及舞蹈,在藝術總監史帝芬.佩吉(Stephen Page)的指導下,將澳洲傳統原住民的傳統文化以現代的形式展現,成爲一種震撼人心的新體驗,完全的澳洲風格!」

融合祭儀自然與劇場的身體

先不管「完全的澳洲風格」到底是什麼,但是「傳統文化以現代的形式展現」這樣的企圖,在澳洲火種舞蹈團的表演中處處可見。從佈景、道具、題材、音樂,最重要的,在肢體語彙當中,《魚》這支共有三幕的舞碼,處處表現出傳統與現代融合的企圖。第一幕〈沼澤〉中的稻草堆以及虛實有力的鼓聲,營造出神秘原始、陰鬱而深沉的氣氛;第二幕〈陷阱〉中,天幕上火紅的火焰加上金黃色火苗,造成金屬質感的燙金效果,對照於第一幕的原始氣氛,這樣的佈景極具現代感;到了第三幕〈暗礁〉,在一整片的寶藍、點綴著銀色花樣的塑膠布幕中,現代感變得更爲強烈。

這樣企圖融貫古今的做法,不只在佈景上,在音樂作曲風格以及編舞的肢體語彙上也有淸楚的表現。作曲家大衛.佩吉(David Page)和史帝芬.佩吉兩兄弟都是澳洲的原住民,弟弟大衛.佩吉的配樂融合傳統樂器以及現代電子樂,將鼓聲、自然蟲鳴鳥叫、薩克斯風、人聲冶於一爐;哥哥史帝芬.佩吉的編舞擅用現代舞對地心引力的交拖,地板動作的運用營造出爬蟲動物、游魚的姿態,以及貼近土地的氛圍。芭蕾動作中的雙人舞拖舉動作到了佩吉的手中,也在勾脚、屈膝的肢體外形以及較爲內縮的精力中,變得較爲圓融,去除芭蕾的外放,展現出一種融合的新面貌。而這種異質肢體語彙的融合,在獨舞家/舞團文化藝術指導Djakapurra Munyar-ryun,以微胖的身軀、柱著柺杖跺脚、踏地,跳出獨特的傳統原住民舞步時,也就顯得更爲明顯。我們看到了將祭儀中的自然身體和劇場中的表現性身體不突兀地放在一起的可能。

是主體身份的發聲,還是被消費的過程?

澳洲火種舞蹈團宣傳所打的口號便是以澳洲原住民藝術爲主的創作性當代藝術。這次演出在原住民藝術家史帝芬.佩吉的領導下,舞團以原始祭儀及自然中的題材發聲,算是爲澳洲原住民的身份認同跨出了一步。只是,當全球化的脚步在資本主義的推波助瀾下,開始以十倍的速度將地球推向一個同質化的社會時,我們在重建、保護少數族群文化,或者,想藉由說出「我是誰」來建立自己的身份主體時,我們便不可不深思,因爲經濟可以主導一切,經濟也可以創造文化。經濟與商業已經成爲幕後主導的大黑手。

這就是後殖民與後現代的弔詭之處。你要說張惠妹的走紅是後殖民現象,當然可以,因爲她以原住民的身分,將自己部落的文化(原住民語言、旋律)加入當代大衆藝術中,在主流的唱片體制中,擁有了一席原住民發聲的位置;相對的,也有人說張惠妹的走紅只是一個後現代現象,因爲在唱片工業的產銷制度下,張惠妹的原住民身分只不過是被龐大的資本主義社會拿來當作賣點,其主體身份的發聲其實是一個被消費的過程。

我不敢說澳洲火種舞蹈團的發聲位置是否有問題、是否正確;或者其傳統、原始的文化特色題材、肢體是否被藝術經紀體制消費了;或是,也許在票房的壓力下,舞團在選擇創作題材之初,已經先行自我消費化了。但是從他們的表演中,從佈景、道具、服裝、音樂以及肢體中,沒有看到令人討厭、突兀、媚俗、粗糙的融合、拼湊。其中民俗的素材雖然脫離了生活的時空脈絡,被放到劇場中,所幸未被空洞化爲一個營造異國情調的符碼,而是拿來爲一個新形式的產生服務,而這樣的企圖,在整支舞中都非常強烈而明顯。

台灣也有「原舞者」原住民舞團,今年亞維儂藝術節也特別介紹了台灣。但是,處於經濟掛帥、跨國資本主義籠罩全球、商業滲透藝術經紀及贊助制度的現今社會中,我們要如何在這樣的團隊及場合中表現眞實的自己,這倒是一個必須嚴肅面對的大問題,因爲上了舞台並不表示就眞正擁有了舞台,眞正重要的是,誰提供了舞台?

 

文字|洪荒  自由舞者、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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