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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當家台柱的小咪,謝幕時總是一身麗人男裝,壓軸亮相。(小咪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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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動歌仔戲的全才明星──小咪

不管你是在民國哪一年看「藝霞」的,都一定看過它的當家台柱小咪,她爲這個曾經活躍於台、港的本土大型歌舞劇團,固守了二十餘年的好光景。有人問她:「藝霞對社會有什麼貢獻?」她想了想,說:「有啊!至少它培養了一個小咪,到現在還在爲大家表演。」

不管你是在民國哪一年看「藝霞」的,都一定看過它的當家台柱小咪,她爲這個曾經活躍於台、港的本土大型歌舞劇團,固守了二十餘年的好光景。有人問她:「藝霞對社會有什麼貢獻?」她想了想,說:「有啊!至少它培養了一個小咪,到現在還在爲大家表演。」

小咪的歌仔戲戲齡不過十來年。民國七十三年,她在台視楊麗花歌劇團的《韓信》中,第一次正式演歌仔戲,距離「藝霞歌舞劇團」宣佈解散,已有一段時日。

「藝霞」,說起這個五、六〇年代活躍台、港的本土大型歌舞劇團,相信許多長輩觀衆記憶猶新。在它之前,台灣流行以脫衣舞遊走禁忌邊緣的歌舞團,「藝霞」只跳不脫,使它捱過一段低迷的草創期,終於一改民衆「歌舞團等於色情」的刻板印象,以通俗而不低俗的表演型態建立口碑。「藝霞」的編舞家王月霞藉著重新編唱的流行歌(如〈水長流〉、〈家在台北〉、〈你就像那冬天的一把火〉等),串連出一支支舞劇,搭配華麗、純熟的舞台技術,予人酣暢淋漓的視聽快感。或許,從純藝術的觀點審視之,走商業娛樂路線的「藝霞」進不了台灣舞蹈正史,但在還沒有舞蹈科班、亦沒有「舞者」一詞的年代,它絕對是一頁絢爛的野史。

而不管你是在民國哪一年看「藝霞」的,都一定看過它的當家台柱小咪。小咪其實是個道地的戲班囝仔,自小,她在內台戲的鑼鼓聲裡長大,即使父母親堅持不讓她學歌仔戲,但耳濡目染之下,她還是對表演產生高度的興趣。後來因緣湊巧,母親將她託付給剛成立不久的藝霞歌舞劇團,盼她習得一技之長,將來安安穩穩當個老師。誰知道,這個性好靜、外型亦不出衆,當年幾乎被擋在「藝霞」門外的女兒,竟一出師即成主角,隨「藝霞」名揚東南亞,且爲其固守了二十餘年的好光景,直到它因團長去世及表演場地緊縮等主、客觀環境的改變,不得不曲終人散爲止。

「一踏進舞台,便全身都有戲」

「藝霞」嚴格要求團員的專業和生活紀律,集訓時期,每天早上九點半開始練包括現代、芭蕾、民族、爵士等各種舞蹈的基本動作,下午排練公演的舞碼,晚間是發聲和歌曲練習,直到十點上床睡覺。功底要練死了,上了台才能演得活,被王月霞老師讚爲「一踏進舞台,便全身都有戲」的小咪,每年都參加集訓,卻從不自恃資深而輕忽基本功的練習,她扎實的表演基礎便是這樣奠定下來的。她不但是主角,同時也是王月霞最得力的助敎,在沒有舞譜的情況下,小咪能夠將老師口授心傳的舞步敎給後進團員,還畫龍點睛地加些小動作,使角色更加生動。

「藝霞」一整套節目共包含二十五、六個單元,穿揷於團體舞之間的古裝、時裝舞劇爲重頭戲,由於古裝戲劇(曲)在民間有深厚的傳統,所以所有的單元裡,又以歷時二十分鐘的大型古裝歌舞劇最受歡迎。王月霞曾改編《弄貂蟬》、《玉堂春》、《楊宗保》、《白蛇傳》、《蘇三起解》、《山伯英台》、《棒打薄情郞》、《薛丁山與樊梨花》等民衆耳熟能詳的戲曲故事,由小咪出飾生角。到了時裝劇,小咪梳海夾仔頭(西裝頭)、穿喇叭褲,這身顚鸞倒鳳的「麗人男裝」是當時另一類流行的反串,甚能滿足女性觀衆的移情心理。不過,小咪並沒有爲了討好戲迷,而拘限於反串,她是現代民俗劇的三花,是穿蓬短裙、踮脚尖旋轉的芭蕾舞孃,也是逗樂小觀衆的卡通人物大力水手卜派。總之,「藝霞」綜藝式的表演型態,將可塑性極強的小咪培養成一個全才演員,她自在出入於生、旦、丑等各類角色間,快樂地跳舞、演戲。

小咪說,「藝霞」強調團體,當年他們不僅出外要集體行動,連在戲院休息時,都穿一式黑色的練習服,「我們的妝遠遠看起來,根本認不出誰是誰」。爲了讓身處花花世界的少女們不耽溺於名利,老板王振玉甚至規定對外一律由團長、經理面對媒體,並採不分大、小牌,均按年資計酬的薪資制度。對此,小咪一點也不以爲意,她的以身作則,使團裡少了相互競爭的火藥味,多了以團爲家的人情味。

「藝霞」豪華奪目的舞台不知道是那個時代多少少女的夢。然而,五光十色的背後,是緊密的集訓和巡迴公演,「霞女」的生活等於跳舞、跳舞、跳舞……而且每天跳三場,一整年重複跳著相同的舞碼,直到把舞衫的襯衣跳破爲止。這種現實經常打醒少女的夢,尤其「藝霞」有所謂的「單身條款」,團員一旦結婚就必須離團,所以流動率頗高。小咪也曾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但在舞台和家庭之間,最後她選擇了前者,成爲「藝霞」絕無僅有的三朝元老。

轉戰其他舞台,再創表演生命

「藝霞」解散後,小咪曾帶著幾位團員到歌廳作秀,她心裡明白,像「藝霞」這樣的大型歌舞劇團不可能再有生存空間了。爲了生活,也爲了延續表演生命,小咪終於「孤鳥挿入群」,演起電視歌仔戲。電視歌仔戲不同於舞台表演,在鏡頭前,她失去她的優勢,因爲她必須收斂她的身體,而努力地琢磨她最不擅長的口白。回想這段過程,小咪說:「不難,只是彆扭。」削足適履當然彆扭,午夜夢迴,她一定希望自己還在舞台上。

民國七十九年,河洛劇團邀請小咪參加其創團作《曲判記》在國家戲劇院的演出。小咪重回舞台的消息一傳開,很多她「藝霞」的戲迷從日本、香港趕回來看戲,其中,導演特地針對她的舞蹈專長設計的一段泛舟捕魚,讓這些老觀衆溫習了小咪的丰采,也讓這個戲份不多的角色得到屬於「他」的掌聲。這些年來,她又持續地參加河洛、黃香蓮、唐美雲等歌仔戲團的演出,成了曝光率最高的跨劇團演員。淸亮的音色和中性的體型,使她可以配合各劇團和劇本的需要,時而妝生,時而扮旦,時而演三花;在她演過的衆多角色中,又以河洛《天鵝宴》(註)裡的郿道九一角最爲人稱道。《天鵝宴》演出前後,正是京劇的《徐九經升官記》被當時詭譎的政治氛圍炒得正熱的時候,小咪說,中國大陸版《天鵝宴》的「郿道九」其實也是一個徐九經模樣的方巾丑,她覺得這種作法太寫實,沒有歌仔戲三花的可愛,所以她和導演幾經切磋,最後,將這個一身瘦骨、兩袖淸風的愚忠縣官演得謔而不虐,令人叫絕。

小咪不煙不酒不遲到,「丟本」的速度驚人,她的敬業和潔身自愛,和一般歌仔戲演員常有的「戲班癖」有天壤之別。自始至終,小咪似乎都只想好好當一位表演者,她認爲,排一齣戲好比蓋房子,得導演給了結構,演員再予以裝潢,這樣戲才會有統一的風格。儘管如此,舞者的出身與歷練,使小咪身體的質感和能量有別於僅修習戲曲程式的人,她不需要導演「掠脚掠手」,特別是在詮釋無程式可循的丑角時,一舉手一投足,反而能夠啓發導演的靈感。

台下的小咪沉默寡言,言辭樸拙無華,一般人實在很難把她和她的明星光環聯想在一起,更難想像這樣的一個人,上了台便要奪去所有觀衆的目光。有人問她:「藝霞對社會有什麼貢獻?」她想了想,說:「有啊!至少它培養了一個小咪,到現在還在爲大家表演。」

註:

《天鵝宴》原係閩劇得獎作品,由河洛改編爲歌仔戲,曾多次上演。

 

特約採訪|施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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