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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劉羅鍋》的舞台設計典雅華麗。(紅劇場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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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花部農譚

京劇《宰相劉羅鍋》

《宰相劉羅鍋》對當代戲曲的一個重要貢獻,在於它把虛擬的歷史文化場景:宮庭秘辛、才子佳人、風月公案等等,與新文學傳統中作家對人性的深切關注和道德精神的準確把握,有機地結合了起來,從而昇華出一種現代都市型態的民間文化精神。

《宰相劉羅鍋》對當代戲曲的一個重要貢獻,在於它把虛擬的歷史文化場景:宮庭秘辛、才子佳人、風月公案等等,與新文學傳統中作家對人性的深切關注和道德精神的準確把握,有機地結合了起來,從而昇華出一種現代都市型態的民間文化精神。

北京京劇院連台本戲《宰相劉羅鍋》第一、二本

8月23〜27日

國家戲劇院

昔謂花部者:皮黃、京戲也。農者:布衣耕樵是也,平頭百姓也。在世紀之交的臨界點上,中國大陸劇壇最爲引人注目的不是台前幕後的編導演,而是這位虛擬想像中的「平頭百姓」的身影。

回到民間

西元二〇〇〇年初春,當北京京劇院首度以賀歲劇的名義,隆重推出連台本戲《宰相劉羅鍋》時,它沒有想到,這部耗資三百餘萬人民幣的大製作異乎尋常地受到了京都觀衆的禮遇和喝采,幾乎所有的新聞媒體都對《宰相劉羅鍋》盛讚有加,以致衆多編輯、記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吝使用「新世紀第一部原創京劇」、「建國以來第一部原創京劇連台本戲」、「中國第一台賀歲京劇」這樣的字眼,來描述、解讀《宰》劇的價値和地位。

不管新聞媒體怎樣連篇累牘地對《宰》劇在舞台上的盛況予以鼓吹,但眞正値得引起我們關注的,則是《宰》劇的策畫者在媒體反覆強調和標舉的「好聽、好看、又好玩」的創作策略,這一策略暗示了傳統戲曲在當下的美學訴求,已不再以挖掘、展示深刻的人性衝突和哲理智慧來供少數知識分子和精神貴族們思辯或參悟,而是以視聽感官的賞心悅目來供廣大平民百姓休閒娛樂。換言之,《宰》劇在北京舞台上所獲取的鮮花和掌聲,實際意義在於傳達了如下的消息:即中國傳統戲曲在向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已漸漸開始和《曹操與楊修》、《西施歸越》、《司馬相如》等作品所建立起來的以拷問人性與歷史之間悲劇衝突的創作路線分道揚鑣了!儘管《宰》劇的主要編劇和《曹》劇的作者是同一人。

事實上,這一消息並非突如其來。我們依稀記得,在一九九八年末舉辦的第二屆中國京劇藝術節上,在一大批良莠參差不齊的獲獎劇目中,我們注意到,眞正能引起觀衆莫大興致的,卻是一部根據老舍小說改編的現代戲《駱駝祥子》和另一部充滿野史演義色彩的輕喜劇《大腳皇后》。前者所演的是皇城根下一個平頭百姓的悲情遭遇;後者講述的則是朱元璋之妻馬皇后當殿審腳、考辯是非的公案。這兩部戲雖然一古一今,風馬牛不相及,但饒有意味的是,他們的藝術視角卻共同呈現出了一種新的美學趨向──民間立場,也就是說,它們和首屆京劇藝術節的金獎劇目《曹操與楊修》、《徐九經升官記》等作品所持有的一種追問生命意義的知識分子立場不同。它們所體現的乃是一種對日常生活噓寒問暖的情感關懷,即以一種世俗情感的觀點和民間文化的價値取向,來敘述、詮釋人生種種悲歡離合的命運遭際。

根據同名電視連續劇改編而來

如果說《駱駝祥子》和《大腳皇后》的民間意識還只是一種萌芽的話,那麼,《宰》劇對民間立場和藝術視角的擇取,則是自覺而有意爲之了。劉羅鍋的故事本來就以演義小說《劉公案》、相聲《君臣鬥智》的形式,在民間廣爲流傳。在此基礎上創作的電視連續劇《宰相劉羅鍋》更是名聞遐邇,京劇《宰相劉羅鍋》便是根據這部同名電視連續劇改編而來。頭本初試〉講述的是劉墉進京赴考,恰逢六王府格格「下棋招婿」,於是一時興起,打出了「天下第一高手」的旗號,不料無意中奪了乾隆所愛。科考之時,和坤作梗,劉墉名落孫山。待眞相大白後,劉墉得遂「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之願時,卻又接到了赴任江寧的聖旨及和坤送來的賀禮──一雙小鞋。二本〈夜審〉敘述了江蘇巡撫貪汙官銀,修河堤三十里卻謊稱八百里。乾隆南下巡視河防,時任江甯知府的劉墉卻誤抓正在「琴心樓」微服私訪的乾隆。劉墉進退兩難,情急之中以燭光「夜審乾隆」,並將計就計迫乾隆親自走上河防大堤,明瞭眞相……。

也許,從文字敘述的層面而言,《宰》劇並不能讓我們感到有什麼可以嘖嘖稱奇之處,但實際上,這部戲在藝術結構和技巧上卻嚴格地保持了民間文學所特有的那種戲劇張力和傳奇色彩。它講究的是情節的絲絲入扣,笑料的層出不窮,譬如:其貌不揚的劉羅鍋如何贏得妙齡格格的芳心?又如何抗旨違命而死裡逃生?皇上怎麼會下大獄?劉羅鍋怎麼能審天子而又逃脫干係?……一系列懸念、關目撲朔迷離,卻又合乎起、承、轉、合的敘事結構,既明白易懂,滴水不漏,而又波瀾起伏,出人意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整個故事充滿了對人情世俗和日常生活的津津玩味。《宰》劇之所以選擇海派的連台本戲作爲自己的演劇形式,其秘密也就在這裡。

儘管京劇連台本戲的樣式和民間立場的視角,並不始於《宰》劇,但是《宰》劇對當代戲曲的一個重要貢獻,在於它把虛擬的歷史文化場景:宮庭秘辛、才子佳人、風月公案等等,與新文學傳統中作家對人性的深切關注和道德精神的準確把握,有機地結合了起來,從而昇華出一種現代都市型態的民間文化精神。因此,《宰》劇在精神內涵和審美情趣上,也就使充滿聲色誘惑的海派連台本戲《狸貓換太子》之流,和以民間家族故事來「教化載道」的平庸之作《風雨同仁堂》等劇目,難以望其項背。

這樣,以「好聽、好看、又好玩」爲創作理念和審美趣味的《宰相劉羅鍋》,就從內容(故事)和形式(連台本戲)兩個方面,指向了民間。

長亭、短亭和四平調

當《宰》劇打開大幕的時候,最爲引人注目的無疑是舞台上的三組可以自由拆解、組合的畫廊。作爲中國劇壇最爲成功的舞美設計師,黃海威曾經爲上崑的五十五折《牡丹亭》、江蘇京劇院的《駱駝祥子》以及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舞台劇《商鞅》提供過傑出的舞美創意和設計。這一次,他在《宰》劇中以故宮三大殿爲基調,設計了三個雕樑畫棟的長、短亭子,散落在舞台的邊角。通過這三個長短亭子的不同組合來自由變換成不同的景致,或是宮庭,或是棋院,或是京城,或是江南……此刻,在戲曲舞台上消失多年的「撿場」,則又重新出現在舞台上,他們不時地把皇上的椅子搬上搬下,一會兒又爲劉墉拿來御賜的結婚禮物,同時,又把三組長亭短亭推來拉去,以便營造出相應的戲劇場景,整個舞台設計典雅華麗,而不失空靈自由,對古典戲曲藝術的假定性和寫意原則運用,顯示出對中國傳統藝術精神的一種尊重和深切理解。

和舞美設計相映成趣的,是京劇音樂名家朱紹玉的唱腔和音樂設計,《宰》劇的主題曲採用的是傳統的「四平調」旋律,並融入了細微的「北京叫賣」、「北京曲劇」、「山東呂劇」及地方小調等旋律。而以京胡、三弦等樂器爲主的樂隊伴奏,沒有夾雜絲毫的電子樂聲,使觀衆聽到了較爲純粹的京腔京韻。

可疑的導演闡述

儘管《宰》劇在北京舞台獲得不俗的票房業績,但是,我們沒有理由予以其過高的評價。所謂「好聽、好看、又好玩」的說法,既是一種美麗的藝術訴求,同時,也將它作爲一種商業化的行銷策略暴露無遺,我們在新聞媒體連篇連牘的宣傳報導中,也依然可以發現那種商業炒作的蛛絲馬跡,諸如:「劉羅鍋拜會劉羅鍋」、「三巨頭會診《宰相劉羅鍋》」、「劉羅鍋全線上網」……等等,無不體現出成熟而高超的廣告行銷技巧。事實上也無庸諱言,《宰》劇的定位、訴求、策畫、製作和行銷,本身就表明了它是一部包裝得極爲精緻的商業劇。但是,令我們更爲疑惑的,倒是身爲《宰相劉羅鍋》導演之一的著名話劇導演林兆華對《宰相劉羅鍋》所作的一些闡述,譬如:爲何請上海的麒派演員陳少雲飾演劉羅鍋,林導演以爲麒派的唱腔和道白比較細膩;對於中國傳統戲曲的美學問題,林導演則以爲「中國戲曲是國寶,什麼布萊希特,什麼荒誕派,什麼觀衆直接交流,什麼主觀客觀、寫實寫意,我們中國戲曲裡面什麼都有」,至於《宰》劇中的劉羅鍋的造型,爲什麼沒有作羅鍋狀,林導演解釋說:「躬著身子演員唱不出來,面目太難看。」如果媒體沒有報導錯的話,那麼上述的說法表明林兆華在《宰》劇中的作爲是可疑的。首先,他對於中國傳統戲曲美學的特徵的認知是含混不清的,將中西戲劇觀念和元素徹底熬成了一鍋無所不包的稀粥;其次,對於麒派演唱藝術的理解有違常識;最終,對形體亮相的看法是錯誤的。形體造型(肢體語言)是中國傳統戲曲藝術塑造人物的基本原則和手段,不存在難看不難看的問題,而只有一個如何造型的問題。譬如京劇《打瓜園》中的陶洪,其羅鍋造型非但沒有使人物遜色,反而更顯出肢體造型語言的豐富和戲曲身段技藝的優美。這一狀況表明,《宰相劉羅鍋》在以後幾本的創排中,還需有一番新的整合。

不過,以目前的狀況來評說《宰相劉羅鍋》的成敗得失,恐怕爲時尙早,雖然導演之一的田沁鑫曾經成功執導過紅極一時的舞台劇《生死場》,雖然石玉昆曾經執導過京劇藝術節金獎劇目《駱駝祥子》,雖然編劇陳健秋、陳亞先俱爲中國大陸劇壇的頂尖高手,但是,只有當完整的六本《宰相劉羅鍋》在三年內推出後,我們才有可能對其有一個比較客觀而公允的評價。爲此,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特約撰述|孫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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