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我覺得好像化腐朽爲神奇，我現在也是個專業舞者了 ！」伍國柱驕傲又略帶靦腆地說。

伍國柱，是雲門舞集2今年五月「春鬥」節目中，唯一一個以兩支作品《西風的話》及Tantalus受到藝術總監羅曼菲青睞的編舞者。現在仍在德國福克旺學校（最有名的學姐是碧娜．鮑許）唸書的他，畢業於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因爲金士傑的一句話「你的身體太懶」，一頭栽進了舞蹈世界。

伍國柱其實一直深深地嚮往舞蹈世界，從左營高中到藝術學院，他經常一有空就在舞蹈系的教室外流連忘返，看著舞者頎長的身影、優雅的動作，可是伍國柱自己知道：「那是一個很專業的東西，不是我能碰的。」雖然如此，舞蹈的夢想卻始終未曾終止對他的召喚。藝術學院畢業後，因爲體重過重而不用當兵的他，覺得從事表演工作的人應該不斷地鍛鍊自己的身體。「那應該去哪裡練身體呢？」他靈光一閃：舞蹈社！

四百多趟折返跑

提起第一次進舞蹈社練舞的情形，伍國柱仍記憶猶新。「第一堂課就走錯教室。」當他走出通往教室的電梯，就看見一個穿白色緊身衣的男生站在電梯門口拉筋，腿拉到了耳朵旁，並用「睥睨」的眼神看他一眼，臉上表情很清楚地寫著：「你在這裡幹什麼？」當時很胖的伍國柱，跑到櫃台告訴小姐說：「我要上芭蕾。」小姐雖然面無表情地收費、指示，旁邊的小女生卻一臉驚訝地重複說著：「他要上芭蕾哦？」

看到「初級」芭蕾班，他就不加思索去上了，而不知該舞蹈社的課程分類其實必須等「入門」、「預備」、「基礎」這些課程都通過後，才能進階到「初級」班。結果那一堂課：老師做出繁複的舞步變化，在教室裡迅速地左右移動，對當時完全沒有基礎的他，伍國柱戲稱：在那堂課裡他只能作「折返跑」，只能以跑步代替舞步左右移動！一方面要克服教室外別人指指點點的心理障礙，另一方面體重過重又使他常累得氣喘咻咻，儘管如此，他依然告訴自己「沒關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一年，他上了四百多堂課，成爲該舞蹈社年度上課排行榜前五名的學生。

「跳舞是一件需要花很多時間去修練的事，我相信這種東西的成熟度。」當時朋友認爲他只是在做「當一個舞者」的夢，並勸他「覺醒」，並告訴他要鍛鍊身體就去健身房、去游泳，找「適合」自己的方式。但伍國柱卻堅信，芭蕾是最系統化、最根基的身體訓練，他可以從這些訓練中找到身體的概念，訓練並掌握身體不同的質地，以達成各樣的表演需求。「我知道我喜歡跳芭蕾，當作一個訓練，可是這樣的訓練跟我想做的事情距離太大，我知道我不可能編一支有芭蕾動作的舞。」

因爲這份努力與執著，伍國柱在習舞一年多以後，開始跟國內許多芭蕾舞團合作，初嚐只用肢體表達的表演。在跳過《吉賽爾》、《柯碧利亞》及《香妃》等耳熟能詳的舞劇之後，伍國柱開始接觸現代舞，先後和「流浪舞者工作群」、「蕭靜文舞蹈劇場」等團合作。他特別提起和卓庭竹合作《孕味十足》帶給他的重大轉變。

亂顫的肥肉是好看的

「跳卓庭竹的舞要打赤膊，她只讓我穿一件tutu（芭蕾短蓬裙），其中有一個抖的動作，每次我在跳那個動作前，爲了要掩飾一身肥肉亂顫，總會故意轉身背對觀衆。有一天庭竹突然對我說：「你不要背台，你要面對觀衆。」我不好意思地回答：「不要啦，一身贅肉亂抖不好看啦！」庭竹說：「誰說的，就是那裡最好看！」，這突然間讓我對舞蹈的概念有很大的轉變。「對！身體本身就是美麗的，我應該接受自己的身體」，這次的合作改變了伍國柱對舞蹈的既定印象，不但帶給他身體極大的喜悅外，也敲擊出未來理想的雛形。

看什麼東西從舞台上長出來

或許是因爲戲劇的背景，讓伍國柱對於舞蹈劇場的形式有著較大的好奇及興趣。熱愛舞蹈、卻無法在國內找到一個適合且具系統化的身體訓練的他，於是便決定遠赴德國福克旺舞蹈學校學習。

伍國柱第一次在福克旺編舞時，非常用功地做了許多排練前準備，成果卻非常悽慘，編舞老師告訴他說：「你應該安靜地看什麼東西會從台上長出來。」雖然當時他對於這樣的觀點非常疑惑，但也決定放手一搏，而Tantalus就是他首次嘗試改變工作方式的作品。 Tantalus的排舞過程並不是非常順利，或許因爲作品中沒有高難度的技巧動作，讓舞者頗有無用武之地的感受。當他編完後，舞者告訴他：「明天你給老師看時，他會告訴你這不是一支舞蹈。」然而Tantalus第二天呈現後，所有的編舞老師竟都對他說：「恭喜你！」首演之後，觀衆及舞評對Tantalus的反應出奇熱烈，而舞者們也漸漸地從溝通及肯定中凝聚了對他的信任感。

「跳舞對我來說，有時候強迫我不能動腦筋。…有些瞬間你覺得你不懂，但會有很大的感觸，讓我非常地著迷。編舞跟跳舞一樣，沒有那麼邏輯、那麼意識，就像詩！」這樣的觀點，與伍國柱作品中散發著非邏輯、情節式的訊息，傾向（潛）意識的、情緒的氛圍渲染，的確非常貼合。

特約採訪｜吳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