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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那棵尷尬靜默的聖誕樹 (白水 攝)
音樂 評論/音樂

台上那棵尷尬靜默的聖誕樹

神劇《彌賽亞》

盡職的演唱與樂團的表現形成極大的對比。從充滿附點音符與聲部對位的序曲開始,樂團就沒進入狀況,聲部之間的扣接屢有扞格,而且小提琴之外的樂器似乎失去了表達能力,音樂性非常貧乏。NSO或許演奏起十九世紀的曲目有模有樣,但是一回到巴洛克的作品實在是乏善可陳。

盡職的演唱與樂團的表現形成極大的對比。從充滿附點音符與聲部對位的序曲開始,樂團就沒進入狀況,聲部之間的扣接屢有扞格,而且小提琴之外的樂器似乎失去了表達能力,音樂性非常貧乏。NSO或許演奏起十九世紀的曲目有模有樣,但是一回到巴洛克的作品實在是乏善可陳。

神劇《彌賽亞》

2001年12月22日

國家音樂廳

一株聖誕樹放在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的國家音樂廳舞台邊上──就是那種塑膠做的假樹,上頭掛了一些亮晃晃的各式裝飾,樹下散著幾個紙盒,用包裝紙包裹成禮盒的模樣。

這天晚上的曲目是韓德爾(G.F. Handel)的《彌賽亞》Messiah。林望傑指揮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和台北愛樂合唱團,加上四位獨唱者,一百多人把個偌大的舞台塞得滿滿。相較之下,那棵聖誕樹顯得如此虛假、寒愴,而且多餘。

韓德爾可以說是歐洲音樂史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最佳例證。他若不是經營義大利歌劇失敗,不見得會去寫英文神劇。當初讓韓德爾名利雙收的歌劇如今反而乏人問津,只有在近年一些古樂健將「推陳出新」之下,灌錄了好些唱片,但是說到搬上舞台的機會,那可遠遠不如《彌賽亞》,尤其曲中〈哈利路亞〉大合唱經過英王喬治二世這麼一站,成了樂史上家喻戶曉的故事(編註),而且日後唱到〈哈利路亞〉,聽衆都起身聆聽。讀者不要以爲這只是故事,因爲這一幕的確在這天晚上的音樂廳裡上演。

如果不是出於受音樂感動而站,如果不是基於舒活筋骨的理由而站(整場音樂會接近三小時,只有一次半場休息其實並不夠),而是因爲這個故事而站,卻沒弄清楚當初英王爲何要站,我想還是坐著比較好。更何況聽到國歌而不肅立者大有人在,何苦去爲一個自己實在一無所知的異國國王而站呢?

《彌賽亞》當初是在一七四二年四月十三日首演,這日期很値得注意,因爲《彌賽亞》早期是在復活節演出,後來才改在耶誕節演出,相沿至今,巳經是將錯就錯。而在甜膩膩的節慶商業氣氛中,耶誕節顯得如此样和而無害,連帶也掩去《彌賽亞》的一些特質。

因《彌賽亞》英國找到殖民的理由

說韓德爾是影響後世最深的作曲家,並不是空話。他的幾部神劇在十九世紀傳唱不輟,而且演出規模愈來愈大,這是社會組織動員能力的展現,在演出人數成千、上萬的同時,也就愈來愈清楚地看到那個有能力動員徵召、發動全面戰爭的近代歐洲。

而十九世紀英國人耳濡目染韓德爾神劇,受曲中所引經文、歌詞含意潛移默化,也影響了英國人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彌賽亞》在序曲之後,獨唱男高音唱出:

你們的上帝説,你們要安慰我的百姓;要對耶路撒冷説安慰的話,又向他宣告説,他爭戰的日子已滿了,他的罪孽赦免了。

此時英國大致結束了在歐陸上的戰事,與蘇格蘭的爭端也將告平息,在美洲與法國的殖民競爭逐漸佔上風,「不列顚和平」(Pax Britannica)的時代已經隱然在望。《彌賽亞》以〈以賽亞書〉第四十章第一、三節開場,豈完全是偶然?

第二個登場的獨唱男低音唱出〈哈該書〉第二章第六、七節和〈瑪拉基書〉第三章第二節:

萬軍的耶和華如此説:過不多時我必震動天、地、滄海與旱地;我必震動萬國,萬國所渴望的都會來。

他來的時候,誰當得起呢?他來的時候,誰能立得住呢?

《彌賽亞》首演百年之後的一八四二年,英國自印度派遣艦隊前往廣州,開啓了鴉片戰爭,不就是《彌賽亞》所要傳遞的使命與價値?英國來扣開中國大門時,誰當得起呢?

豐彩的人聲卻難掩樂團的貧乏

這場音樂會的獨唱男高音胡中良和男低音馬考(Andreas Macco)表現不俗,胡中良近年常與美國的聖地牙哥、達拉斯劇院合作,演出劇碼以十九世紀歌劇居多,但也曾與Tu1sa Philharmonic合作《彌賽亞》, 唱來音色悠揚清亮,咬字並不誇張,但甚爲清晰。

但女中音與女高音兩位獨唱則是一山高過一山。女中音珍妮絲.泰勒(Janice Taylor)也是以十九世紀曲目爲主,尤其擅長詮釋馬勒。她的音色柔潤,國外樂評曾以"creamy"(如奶油一般)來形容,《彌賽亞》中的女中音獨唱,論亮度比不上男高音,樂曲的力道也不及男低音,但是珍妮絲.泰勒的歌聲仍然毫不費力地凌駕樂團之上。

說起來,《彌賽亞》是對獨唱女高音並不公平,這是最後一位登場的獨唱,珍妮絲.湘德拉(Janice Chandler)至少在台上端坐了四十分鐘,才輪到她唱出「有牧羊人在曠野之中」,這首也算唱得有板有眼。但是之後幾首女高音獨唱曲,湘德拉的洗練與延展,以及旋律線條的收放自如便表現無遺。在聽覺上,兩位女性獨唱者都有極佳的溝通能力,讓聽衆感到愉悅。

這與樂團的表現形成極大的對比。從充滿附點音符與聲部對位的序曲開始,樂團就沒進入狀況,聲部之間的扣接屢有扞格,而且小提琴之外的樂器似乎失去了表達能力,音樂性非常貧乏。NSO或許演奏起十九世紀的曲目有模有樣,但是一回到巴洛克的作品實在是乏善可陳。即使小號的表現頗爲不俗,但也有趕拍子的毛病。

反倒是「業餘」的台北愛樂合唱團,就音色、表現力、聲部的整齊程度、對指揮的反應靈敏度都勝過NSO。當獨唱、合唱團、指揮都爲這場演出加分的時候,NSO就如同台上的那棵聖誕樹一樣,成了某種尷尬、突兀而靜默的存在。

編註:

英王喬治二世原本與韓德爾之間有嫌隙,當初韓德爾也沒料到喬治二世會到音樂廳聆聽《彌賽亞》的演出,不料喬治二世聽到〈哈利路亞〉時深受感動而起立,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逐漸好轉.這個習俗也因而流傳下來。

 

文字|吳家恆 英國愛丁堡大學音樂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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