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的運用在這次演出中佔有相當吃重的比例,但是舞蹈最重要的本質還是「肢體動作」,除去這些搧風點火的道具與畫面之外,如何將抽象主觀的意念轉化成傳達意念的肢體動作,然後編排設計成舞蹈作品,這種轉化過程與呈現方式,似乎値得三位原創意頗佳的年輕創作者仔細思考。
雲門舞集二團2002《春鬥》
3月29、30日
台北新舞臺
編制「小而美」的雲門舞集2團在2002《春鬥》節目展演中,邀集兪秀青、伍國柱、布拉瑞揚三位年輕創作者共同發表四個作品。三位新秀各自以不同的主題爲創作基調,展現新世代抒情、逗趣或超現實的面貌,加上藝術總監羅曼菲的選粹小品,整場四位編舞者五首作品,所展現的內容風格各異其趣。並安排二十九日首演場羅曼菲與伍國柱的對話、三十日侯文詠現場解說,與熱情觀衆的配合,呈現一場台上台下互動漂亮的演出。
反覆累積戲劇張力
《西風的話》編創者伍國柱不以寫實敘事手法強調舞名標題,而以電風扇與段落式的戲劇畫面,迂迴經營他的年少回憶。「反覆」一直出現在伍國柱的作品中,比如第二段中,大型電風扇反覆不停吹著或坐或站女舞者的頭髮;舞者李偉淳反覆著跌落的動作,但都被女舞者或男舞者扶持住。第三段,坐在椅子上的女舞者一再重複上半身彎曲緊收的動作。這種反覆式的應用手法令人不禁聯想到碧娜.鲍許(Pina Bausch)的舞蹈風格。此外編創者也以他熟悉的戲劇技法運用於作品中,例如:一開始一位男舞者對著女舞者唸著台詞,馬上吸引觀衆的注意力;第四段,沒有任何對白或舞蹈動作,只有男生騎著單車載著女生,迎向電風扇所吹出的風流,如此單一動作與畫面,在閃爍光影中,呈現如同默片電影效果。末了,男舞者背著袋子在舞台上緩步前進,慢慢將半個舞台擺滿插著花朵的玻璃瓶,營造出「數大之美」的視覺焦點。第二首舞作《前進,又後退》伍國柱運用日常生活中簡單的肢體活動,如握手、親吻、走路,經由舞者們誇張、風格異化入戲,反覆「累加」動作語彙與變換方向的方式,應用塊狀的構圖畫面及橫向的位移動線,加上服裝設計楊宇德簡潔又顚覆Tutu(芭蕾紗裙)刻板印象的構思,渲染出令人莞爾的巧妙趣味性,是一首極饒富趣味的清新小品。
反覆、累加與戲劇張力是《西風的話》、《前進,又後退》兩首舞作的編排特色。編創者伍國柱利用口語、造型、戲劇效果與音樂效果在第一時間即攫取了觀衆的目光。簡單又富新意的動作組合的確令觀衆眼晴爲之一亮。兩首作品承襲了德國福克旺學院的風格,再加上他的戲劇背景,使得這作品贏得了不少掌聲與笑聲,但是如何走出烏柏塔舞蹈劇場(Tanztheater Wuppertal)的窠臼、建立更多的動作語彙,則尚待觀察。
拼貼組合主題模糊
《穿越》拼貼式的舞蹈風格,有意圖卻不夠簡潔清晰。跳躍式的思考邏輯與超現實表現形式,導致舞段語焉不詳,形成某些段落過於寫實,例如:賣衣服的流動攤販、持刀揮舞的男性;有些又只有意念的呈現,例如:多人共騎一部摩托車、在滑板車展現後舉腿動作柔軟的女孩。再加上角色安排與服裝樣式多樣性,使得舞作畫面熱鬧有餘,主體的明確度卻稍嫌不足。編舞者兪秀青雖然有很好創作動機與天馬行空的立意,某些畫面構圖確實也充滿達利(Salvador Dali)或米羅(Joan Miro)式的畫面想像空間,但卻流於奇特、自我的夢境圖像,欠缺明確主題,舞作淪爲表象與拼湊式的組合。
夾處於《穿越》與《百合》兩首舞者衆多的舞作中間,《騷動的靈魂(選粹)》在氣勢營造上顯得單薄。在Tabula Rasa低沉和緩的樂音中,女獨舞者穿著黑衣臉戴面具,跪坐在舞台正中心燈區位置。編舞者羅曼菲在舞蹈空間的處理上以低層次、定點的空間,壓縮舞蹈肢體動作,建構出陰沉的氛圍。由於此舞是片段的選粹,造成舞蹈自成一段,沒有上下脈絡,雖然有意象隱喻,但缺乏完整性,無法完整呈現羅曼菲意欲以懸絲傀儡對面具的穿、脫與爭奪,表達靈魂的騷動,以及靈、肉對立衝突的矛盾掙扎。這樣一個選粹安排,很容易使觀賞者只截取舞蹈的片段意義或檢視切割的畫作畫面,不僅無法完整明白原意或原貌,造成以偏概全、曲解作品意涵。
二十分鐘的《百合》,前四分鐘布拉瑞揚以行走倒臥、提沙倒土、種花、推車等動作醞釀情境。爾後的鋪陳發展,因爲所表達的意念還不夠圓融,對於問題的探討亦不夠深入,因此動作與構圖陷入重複的模式,徒留姿態、呼吸與編舞者情緒的宣洩,導致舞作顯得有些煽情。布拉瑞揚這些年來表現一直不俗,能編會舞,雖然《百合》有待琢磨,但亦顯現其持續創作的毅力。
道具運用相當吃重
總觀整場演出,藝術總監羅曼菲以愛才的心態,給這些年輕編舞者一個盡情揮灑創意的空間,値得嘉許。舞者肢體靈活充滿精力,表現稱職。編舞者確實也提供了她(他)們的創意構思與事物觀點。五首舞作在音樂的選用上,各具特點,有些著重曲調旋律,有的偏向節奏重拍,抒情諧趣具備,寫情寫意皆有,更有聲音、台詞的使用,徹底將觀衆隔離於現實生活之外,成功催化編舞者所要營造的舞蹈世界。此外「道具」的運用在這次演出中佔有相當吃重的比例,像是伍國柱運用電風扇、腳踏車、玻璃瓶罐,兪秀青使用的巨型蛋、摩托車、雨傘、呼拉圈、柺杖等,羅曼菲的面具,布拉瑞揚的推車、沙土、百合花朵、鞦韆、紅布 條、火,的確爲畫面及戲劇效果營造了各種氣氛及噱頭,但是舞蹈最重要的本質還是「肢體動作」,除去這些搧風點火的道具與畫面之外,如何將抽象主觀的意念轉化成傳達意念的肢體動作,然後編排設計成舞蹈作品,這種轉化過程與呈現方式,似乎値得三位原創意頗佳的年輕創作者仔細思考。
文字|張永煜 美國德州克利斯汀大學舞蹈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