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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台北市京華城側後方、規劃作為「台北偶戲館」的建築外觀。(九歌兒童劇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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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館」齊下,誰是贏家?

從台北偶戲館思考偶戲╱戲偶在博物館的可能性

即使得標經營台北偶戲館的九歌兒童劇團對偶戲和戲偶有很多主觀的夢想,但仍須面對文化和產業難以兼顧的困境。就像團長朱曙明雖然表達了要和大稻埕偶戲館資源共享的強烈意願,但不可否認地,對同樣位於台北市,又同樣具備展示、教育和表演功能的兩館來說,更多時候必須競爭資源,市府是否能整合地方資源創造雙贏,將是成敗的關鍵。

即使得標經營台北偶戲館的九歌兒童劇團對偶戲和戲偶有很多主觀的夢想,但仍須面對文化和產業難以兼顧的困境。就像團長朱曙明雖然表達了要和大稻埕偶戲館資源共享的強烈意願,但不可否認地,對同樣位於台北市,又同樣具備展示、教育和表演功能的兩館來說,更多時候必須競爭資源,市府是否能整合地方資源創造雙贏,將是成敗的關鍵。

懸宕多時的「台北偶戲館」案,終於在京華城提供的社區回饋計畫中落腳,之後台北市政府循「官辦民營」的模式公告徵選經營團隊,不久前,九歌兒童劇團取得了優先議約權,讓這座位於台北新興時尚景點——京華城旁的四層樓建築,距離它成為「5‧99(偶‧久久)戲偶之家」(註1),似乎越來越近了。

台北偶戲館徵選經營團隊案流過一次標,第二次,九歌劇團團長朱曙明去申請時,承辦人員告訴他有十幾個單位來拿標單,但末了九歌的企畫案卻是在沒有對手、即同額競標的情況下,獲得評審委員一致通過的。據瞭解,曾對經營台北偶戲館躍躍欲試的,包括小西園、亦宛然、西田社等布袋戲劇團以及與九歌關係密切的無獨有偶劇團,他們的偶戲專業不成問題,但或因志不在經營一個館,或自忖沒有長期承擔一個館的財力與行政能力,於是都放棄了;再如經營東森幼幼台的力霸集團,雖有雄厚的財力,卻缺乏偶戲專業,最後也知難而退。

緣起於對戲偶和偶戲的夢想

朱曙明表示,九歌與偶戲淵源深厚,也具備現代企業的行政能力,但對他們而言,經營台北偶戲館絕對是一個全新又艱辛的經驗,除了他一個人兼任九歌和台北偶戲館工作之外,經營團隊必須「重組而且全心力投入的」。目前,偶戲館只是建成一個空殼子,建築內部硬、軟體尚待文化局和九歌共同籌謀,規劃再加上施工,台北偶戲館已經確定不可能如原案預估的在明年一月正式開館,「若趕得上四月兒童節檔開館,就算是進度超前了」,朱曙明說。

九歌之所以知難沒有退,固然是著眼於擁有一個國際級的偶戲館將在業界掌握相當資源與發言權,但另一個重要的動力,則是主事者對戲偶和偶戲的夢想。事實上,台北偶戲館正是緣起於另一個戲偶和偶戲的夢想家——台原藝術文化基金會董事長林經甫。一九九七年,林經甫將數十年來以個人之力蒐購的戲偶捐出來,條件是台北市政府須為這批珍貴的文物成立永久收藏、展覽的偶戲館。結果戲偶捐出三千多件,偶戲館卻無影無跡,到最後對口單位還落到「兒童育樂中心」。至此,林經甫不再空等,不再寄望官方,他在大稻埕民樂街上一棟樸素的古式民宅裡開啟了「大稻埕偶戲館」,兩年多以來,該館以一個社區的展示空間,充分發揮了保存、推廣和表演的潛力,而逐漸取信於企業,企業贊助從去年大幅增加。這樣的成績讓林經甫引以為榮,他的母親更決定捐贈位於西寧北路的兩棟建築,這座三百坪、以「充滿創意的藝文空間」自許的新館,工程正加緊進行中,預計明天春天會開幕。

另一方面,那已捐給台北市政府的三千多件文物,幾經努力後,總算即將在京華城提供的「市民大道五段九十九號」獲得安置。安置這三千多件戲偶以不予人以「失信於民」的口實,是官辦台北偶戲館的原點,未來它的發展,恐怕也難免要以大稻埕偶戲館為對照組了。

傳統和現代是相互蘊含的

區隔大稻埕偶戲館和台北偶戲館最簡化的方法,就是將他們以一傳統、一現代劃開,因為,九歌劇團的偶戲淵源主要是現代的,大稻埕偶戲館的表演則向來強調以傳統為基礎。這種區隔法看似成立,而基於此理,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也有意在台北偶戲館開館之後,將補助方向定調為:傳統偶戲(包括傳統布袋戲和金光布袋戲)在紅樓劇場演出,現代偶戲則放到硬體嶄新的台北偶戲館。從建立表演場地品牌、形象的角度,這麼做無可厚非;但我們必須體認到,「傳統」和「現代」是相互蘊含的,一刀兩斷,會造成經營者的盲點,也容易阻斷表演團體的最大可能性。

舉例來說,小西園可以在訴求觀光客的「台北戲棚」演以武打為主、不需要太多口白的劇目如《紅孩兒》,但我們也看到他們在外台嘗試了人偶同台的《輪迴閻君》。在台灣,「人偶同台」是以兒童劇團為主的現代劇團常用的手法,但對布袋戲劇團而言,卻算得上新嘗試,《輪》劇的演出效果或許不盡理想,但演出者「跨」出去的勇氣是可嘉的。同樣是小西園、同樣是許王,誰說布袋戲只能被傳統「定型」?又怎會只適合在特定場地演出呢?

如果布袋戲的例子還是說不清楚傳統和現代的曖昧,那就看看被認知為「現代」的西方偶戲吧。台灣的現代偶戲是和兒童劇團一塊發展起來的,縱然戲偶雕刻和操作的藝術形式一定有時代性和地域性,但我們看到,當台灣劇團將之納入表演之中時,不會特別去考據或解釋這是西方偶戲的傳統或現代,因為,西式戲偶作為台灣戲劇的新媒材,劇團和觀眾重視的是這樣的偶造型和表演形式能否適切地呈現該劇的內涵。對需要觀眾的表演藝術來說,創意永遠都是重要的,而創意,不分傳統和現代,或者說,最好的創意應該是根生於傳統而能令現代人產生共鳴者。例如電影《芝加哥》Chicago當中,那一段以女主角模擬懸絲傀儡動作、律師則化身為操偶者的歌舞設計,不僅風格獨具,而且「形」和「義」均契合該片諷刺女主角受律師控制、大眾又受媒體操縱的主題,這種創意便令人叫絕。

定時定點的表演和展示培養藝文人口

無論是在原體系內延續、創新傳統,或者將源出不同系統的表演形式接合在一起運用(如人偶同台),要創造迷人的表演,是需要長時間探索的。誠如原籍荷蘭的大稻埕偶戲館館長羅斌(Robin Ruizendaal)所感慨的,「台灣最大的問題在於表演團隊拿到一點贊助,每年就演個五場,而五場的觀眾大多是親朋好友」,在「首演定終身」的情況下,談什麼探索?大稻埕偶戲館除固定在每週六的「兒童偶戲週末派」演舊戲之外,每年還會有數個新製作,儘管羅斌承認該館附設劇團的表演功力大概需要五年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藝術層次,但因為有固定的表演場地,演員可以不斷地演,不斷有觀眾進來看他們的表演,他們可以根據觀眾的回響不斷試驗、不斷修改,如此一來,表演者的進步是顯著的。

而「定時定點」的另一個重要意義,是藉此養成民眾看表演的習慣,台灣的藝文人口才能有效地增加。所以,台北偶戲館最令人興奮的是,台灣第一座以偶戲表演為主體的專業劇場終於誕生了(註2),這個劇場若能供偶戲團體作常態性的表演,便可召喚觀眾,長期地實驗偶戲藝術。像經常代表台灣出國演給外國人看的布袋戲,倘若相對地,在國內也有足夠的藝術性演出,劇團的表演就不至於與本土民眾的需求產生斷層,如此,布袋戲方能有健全的多元發展。

當然,對這兩個偶戲館而言,它們雖無博物館之名,但事實上,它們都是肩負展示、教育功能的博物館。正如荷蘭偶戲博物館出版的收藏品總目錄上的第一句話所說的:「當戲偶停止表演,它們的快樂和悲傷也靜默了;彼時,它們唯能信靠博物館給它恆常的生命。」(When theatre puppets have stopped playing, they are silent both about their happiness and their sadness.  They remain alive only by our confidence in a continuous future in a museum)(註3)如前所述,台北這兩個偶戲館,都肇端於主業為醫生的林經甫對自己收藏的戲偶難以割捨的感情,故更正確地說,典藏、展覽戲偶才是台北這兩個偶戲館立館的主旨,偶戲表演僅是其複合式的功能之一。

兩座偶戲館的資源有待整合

大稻埕偶戲館在文物整理的方面,從分類、清點、鑑定到登錄、入櫃典藏,每一個步驟都依博物館專業做得絲毫不差,在對外開放的空間裡,則有固定展示品和為主題特展而設的展品,其中有的還可供參觀者動手把玩。至於「定位為modern  puppet、以全世界為視野」的台北偶戲館,目前就只有那以中國傳統戲偶為主的三千件文物,文化局將來每年為該館編列的九百萬裝潢補助,主要用在典藏維護上。朱曙明表示,未來只能透過辦國際性特展,和前來表演或交流的偶戲團體以交換的方式累積館藏。由此看來,市府既無收藏計畫的預算,民間的經營者亦顯然不具備蒐集偶戲文物的財力,台北偶戲館作為「博物館」的可看性和說服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曾是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建館館長、現為宗教博物館館長的漢寶德,日前在報上對台灣博物館往哪裡去提出諍言(註4)。他指出,國家辦博物館目的是提升國民文化素養和知識水準,厚植國力基礎,應該像辦教育一樣不計成本。但台灣的博物館早年沒有編列足夠的收藏經費,到了經濟力滑落的現在,博物館又被當成賠錢貨,各級政府對博物館普遍採行「官辦民營」政策,民間經營者再有文化使命感,為了收支平衡甚至賺錢,終將難以避免娛樂場化和商店化,至於博物館的教育、文化任務,「已經不被重視或不受檢驗了」。台北偶戲館的客觀條件和漢寶德所陳述的相仿,即使九歌對偶戲和戲偶有很多主觀的夢想,但仍須面對文化和產業難以兼顧的困境。就像朱曙明雖然表達了要和大稻埕偶戲館資源共享的強烈意願,但不可否認地,對同樣位於台北市,又同樣具備展示、教育和表演功能的兩館來說,更多時候必須競爭資源,市府是否能整合地方資源創造雙贏,將是成敗的關鍵。漢寶德認為以台灣的現況,只要地方首長有魄力、有眼光,肯投入經費積極支持,規模適中的縣(市)立博物館仍然很有機會成功,但針對台北偶戲館,漢寶德直言,與其委託民間承辦,倒不如「直接交給已有豐富收藏的民間偶戲館,成立正式的偶戲館了」。

政府應支持私人博物館制度化

台灣向來藏富於民,漢寶德預言,只要政府以健全的制度幫助私人設館,「未來十幾年間,台灣的私立博物館就可以與公立博物館分庭抗禮,兼負起重要的文化任務」。大稻埕偶戲館的經營團隊沒有參加台北偶戲館的競標本身就很耐人尋味,對此,羅斌曾經很感性地回應說:「像台灣這麼富有的國家,什麼都可以做,重點是,要開始做事!」

(本刊編輯 施如芳)

註:

1.因為該館位於市民大道五段九十九號,九歌兒童劇團提出的企畫案遂

「5‧99(偶‧久久)戲偶之家」定位之。

2.該館三樓有一座兩百人次的室內劇場,一樓中庭和頂樓也將規劃為戶外劇場。

3.見Felicia van Deth〈Puppets As Museum Objects?〉,《國際偶戲學術研討會論文集》(1999年:雲林縣立文化中心出版),頁291。

4.見漢寶德〈台灣博物館往哪裡去?〉,《中國時報》副刊,2003/6/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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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布袋戲在我們家安身立命

咱兜新庄布袋戲館

施如芳(本刊編輯)

首先正音:「咱兜」讀作Lan1  Dau1,是台語「我們家」的意思。「咱兜新庄」位於台北縣的新莊,在去年十月以「布袋戲館」之名重張旗幟前,它是一家書店。由於書店主人曾文龍多年來持續關懷地方文史,在這兒辦過各種鄉土文化的研習、座談會,使此處成為新莊的文化地標;著眼於新莊曾以「戲館巷」聞名,至今,在地的小西園、真快樂掌中劇團仍活躍於文化圈,於是,同時也是「台北縣新莊市文化協會」理事長的曾文龍將書店的事業告一段落,選擇布袋戲作為今後該館經營社區文化的主軸。

因陋就簡,全憑熱誠

在這種情況下,以西田社布袋戲劇團成員為主的工作團隊因而進駐了「咱兜新庄布袋戲館」。該團乃一九九○年由西田社布袋戲基金會輔導成立的布袋戲團,師承涵蓋早年的李天祿、陳錫煌和今日的許王,雖屬業餘團體,平日大家各就各業,但十餘年來,年輕時代的熱誠與理想始終能將高學歷的他們糾集在一起,投入與布袋戲相關的工作。

開館以來,週二到週日開放的一樓的展覽廳已經舉辦過「布袋戲四百年開館特展」、「許光南先生收藏展」以及「布袋戲的神話世界」三檔展覽,地下一樓的布袋戲教室也不時推出演出和講座。現任該館執行長的吳正德曾經是三芝「李天祿文物博物館」創建期元老,他坦白地說,「咱兜新庄」完全是因陋就簡,尤其是地下樓的演藝廳,和從設計藍圖之初就把表演的需求納入考慮的「李天祿文物博物館」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不過,長期經營一個「館」何其不易,即使是曾受眾人矚目的「李天祿文物博物館」,如今也只有為預約者開放而已,為表演而挑高的一樓和控制音響、燈光的中控室,想當然爾是備受冷落了。

用布袋戲振興新莊產業

在新莊市文化協會相輔相成下,「咱兜新庄」繼承了薄弱但細水長流的社區資源,目前,他們正在推動推動一項以三年為期的「新莊地區布袋戲產業振興計畫」,內容包括對當地布袋戲產業進行普查、持續開辦成人及兒童布袋戲研習班、成立社區布袋戲社團等等。他們希望以「咱兜新庄」為基地,讓文化和產業在社區綿密地運作下,扎根並共同成長。

最新一期的布袋戲推廣種子培訓╱社區兒童布袋戲研習班從七月開始,全程免費,前者的對象是「十八歲以上對布袋戲有興趣之成人」,後者則是正在放暑假的小朋友(註)。滴水穿石要拿時間來換,社區扎根的工作日復一日,太平凡,故招不來鎂光燈,但也因為平凡,可以平實,不必陳義太高。我們不知道「咱兜新庄」能否為新莊創造出布袋戲產業,但眾志成城,布袋戲將傳下更多新莊的故事和新莊人的感情,卻是可預見的。

註:詳情可上網查閱:http://www.pup.id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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