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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妮.巴索舞團的《叛眼》(林鑠齊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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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觀之下,「人本」何在?

關於視覺化影音劇場的一些觀察

高度化的視覺影音劇場無疑已經蔚為表演藝術的風潮。然而,創作者如何運用這一類新技術和演出形式,而不犧牲原來劇場和舞蹈以「人本」為核心的表演哲學?

高度化的視覺影音劇場無疑已經蔚為表演藝術的風潮。然而,創作者如何運用這一類新技術和演出形式,而不犧牲原來劇場和舞蹈以「人本」為核心的表演哲學?

影音化的舞台/劇場已然蔚為新興的展演潮流。日前先後在台北「新舞臺」演出的「蓮妮.巴索」(Leni Basso)與「蠢蛋一族」(Dumb Type)兩個日本團體的表現,更是具體看出這不單單是台灣此間表演藝術發展的新方向,同時,也是國際性的潮流所趨。

與其說這是跨界或跨領域藝術的一種表現,倒不如說這是因為今日社會已經進入新影音媒體的世界。這是一個媒體奇觀的社會,人們每天接收訊息的方式,也隨之影音化。影音的無所不在,不但掌控了我們生活的節奏,甚至決定了我們絕大部分的需求,尤其是關於商品消費的面向。

影像與聲音運用純熟,造成奇觀效果

「蓮妮.巴索」與「蠢蛋一族」儘管在表演屬性或型態上,差異甚大,然而,強烈的影像與聲音的運用,卻是兩個團體共通的特色。明顯不同之處,則在於「蓮妮.巴索」主要是一個舞團,舞蹈的肢體語言和形式仍是該團表現的重點。「蠢蛋一族」的演出,雖然也有身體的行為演出,然而,在屬性上,較偏向實驗性的當代視覺藝術表現。

「蠢蛋一族」成立於一九八四年,結合視覺、建築、音樂、電腦程式設計等不同領域的藝術創作者,迄今已有二十年歷史,其演出的作品不多;根據了解,迄今僅有五個作品,而且,一個作品在演出一段時間之後,該團員一旦認為應該休止,即不再演出,而且不重複演出過往的作品,這與一般的舞團或劇團較不相同。

整體而言,「蠢蛋一族」在當代國際視覺藝術界享有極高的知名度,是頗有成就的一個集體創作團體,技術化的影音表現是他們的特長,身體的演出也較趨觀念性。熟悉戲劇和舞蹈表演語言的觀眾,大抵會認為「蠢蛋一族」的身體或肢體表現較為業餘,畢竟他們的演出較屬當代視覺藝術領域裡的“performance art”(今日的中文轉譯為「行為藝術」),而非專業的“performing art”(表演藝術)。

就以此次「蓮妮.巴索」演出的《叛眼》舞碼和「蠢蛋一族」的《眩旅》Voyage之所見,影像與聲音均有強烈而誇張的表現,不但影像的尺寸巨大,高度與寬度甚至長達十公尺以上。此一尺寸所投影出來的靜動態影像,均遠遠大於真人尺寸,形成了一種道道地地的奇觀效果。聲音的使用,也都採取極具煽動性的電子音樂;「蠢蛋一族」在《眩旅》中的聲音使用,更有接近「噪音」(noise)的聲響藝術況味。

這兩個團體對於影像和聲音使用的技術純熟與細緻程度,均超出台灣此間晚近常見的表演或藝術團體甚多。分析原因,台灣表演或藝術團體的展演大抵屬於小額資本,且演出尚無國際化的條件,多半只能局限於台灣或甚至只有台北地區,演出時間與場次也因為觀眾人口有限,多半僅能維持小劇場或小規模的局面,如此,自然不可能主動而常態地投入影音技術結合表演藝術的開發。

國內團體資本技術有限,作品停留手工層次

再者,「蓮妮.巴索」和「蠢蛋一族」由於已經走入國際軌道,因而較有條件發展職業化與商業性的製作,所以,在影音技術的層面上,擁有較充裕的資本優勢,以作為進階技術的實驗與開拓用途。相較之下,國內小劇場在影音技術的運用和表現,只能算是業餘,而且,多半停留在手工業層次。就以台灣最近兩年來較常被提起的幾個作品,譬如「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所推出的Zodiac、「泰順街唱團」所推出的Insert、乃至於河床劇團《未來主義者的食譜》,無論所使用的硬體設備或軟體技術,大多因為資金匱乏,而只能陷於低階的拼湊,臨時而業餘的組合,以及練習性的製作。不但影像製作的設備陽春,真正投入這類演出的專業技術人才,也少之又少。

然而,無論專業或業餘,綜觀此次來台展演的「蓮妮.巴索」和「蠢蛋一族」,以及目前台灣已知運用影音媒體進行表現的一些團體的演出,其在使用影音技術的過程當中,似乎都仍然難免露出技術面凌駕演出,甚至人身肢體的演出受制於表現得過於強大的影音。表現在上述兩個國際團體之中,很明顯可以看到影像與聲音的運用極為成熟而強悍,甚至使觀眾看不到舞者或表演者的身體和語言表現。

以「蓮妮.巴索」的《叛眼》舞作之中,舞者相對於巨大且時時眩動的影像投射,似乎顯得相當弱勢,而且大多時候,都被遮蔽與籠罩在黑影之中;「蠢蛋一族」的《眩旅》則無論影像或聲音都極端強烈,舞台上的表演者甚至採取一種「擬像」的風格,來呼應、迎合或襯托所投射影像的各種景觀和意境,彷彿人的主體性已經被影音工業所宰制。《眩旅》彷彿透露出人的神遊乃是透過影音技術達成的,甚至反諷地凸顯出:「真實的旅行」其實是可以被影音的再現技術所取代的,而變成一種虛擬或幻想式的神遊。

影音穿透力強,舞台上「人」何以自處?

相較之下,國內的演出,包括上述ZodiacInsert、《未來主義者食譜》的表現,所呈現出來的問題,則顯得更加原始。不但製作與投射影像的設備等級較低,整體的演出設計也經常顯出表演者或演員受制於影像的運用,而往往必須追著影像跑。如此,影像遠遠大過了演員,甚至決定或宰制了演出,讓表演的人淪為被動。原本在戲劇與舞蹈表演中,最為核心的「人」如今竟然讓位給機械與電子影音的表現,而成了配角──這是一項頗值得省思的警訊與危機。

透過新媒體的使用,影像與聲音挾其強大的感官穿透力,掌控了觀眾的身心,高度化的視覺影音劇場無疑已經蔚為表演藝術的風潮。然而,劇場與舞蹈的創作者是否熟悉於新的電子影音媒體的技術理性和表現特質?影像與聲音如何對觀眾感官造成影響與刺激,而創作者如何運用這一類的新技術和演出形式,而不犧牲原來劇場和舞蹈以「人本」為核心的表演哲學?這是新興的問題,也是創作者、演出者、觀眾三邊共同需要面對與辯證的重要課題。

 

文字|王嘉驥 視覺藝術策展人及藝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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