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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苔麗永遠熱度十足地包容一切。(國家交響樂團 提供)
藝號人物 People

以藝術詠唱生命的Diva

訪聲樂家朱苔麗

在舞台上是耀眼的歌者、舞台下是諄諄教誨的老師、同時也是呵護家庭的母親,朱苔麗認為這些不同的身分代表著不同的責任;歌者必須呈現最完美的片刻給觀眾、老師必須小心謹慎地照顧每個學生獨一無二的聲帶、母親則必須給予溫暖與依靠,這些責任不但互不衝突更是相依相長的。

在舞台上是耀眼的歌者、舞台下是諄諄教誨的老師、同時也是呵護家庭的母親,朱苔麗認為這些不同的身分代表著不同的責任;歌者必須呈現最完美的片刻給觀眾、老師必須小心謹慎地照顧每個學生獨一無二的聲帶、母親則必須給予溫暖與依靠,這些責任不但互不衝突更是相依相長的。

對於五年級的音樂人來說,朱苔麗這個名字代表的是遙不可及的歌劇世界,更是亞洲聲樂家在義大利成功的指標。自懵懂的年紀起即聽了不少老師們對這位女高音的讚譽,這個名字就如其他歷史上的音樂家一般,儲存在所謂「音樂知識」的資料夾裡——是個必須知道,但不會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人物。所以當國家交響樂團公佈了二○○四年的跨年歌劇製作時,相信很多音樂人心中的驚喜程度是跟我一樣的。

在前往位於國家音樂廳的排練室路上,心裡一邊為了在密集排練中前往打擾感到不安,同時腦中也一邊揣測著與這位從「音樂知識」資料夾中的傳奇人物將會有什麼樣的對話?所有的忐忑與問號,在我踏入排練室中即被她的熱度與活力悉數化解了。

踏上聲樂之路

十歲之前,朱苔麗跟著聲樂家母親楊海音前往義大利留學三年,母親勤奮深造聲樂藝術,她也在音樂院裡面開始了鋼琴的課程。每天聽著母親發聲練唱,無論醒著或睡夢中,耳邊不是母親的歌聲,便是唱片裡的一首又一首的詠歎調,就這樣,在還不懂何謂「聲樂」的年紀,幾乎所有的詠歎調與聲樂曲便深植小女孩的腦中,然而真正開始學習聲樂卻是上了國中之後的事情了。十歲回到台灣後,朱苔麗直接進入小學就讀,在義大利兩年中所停頓的學業並沒有補上,造成了朱苔麗自嘲的「成績吊車尾」狀況,到了國中時期,聽從母親的建議,才開始學習聲樂,接著考進國立藝專。

「當時沒有認真想過學聲樂這回事,十多歲的年紀沒有遠大的人生目標,不知道經營未來,只因為媽媽覺得這樣還有希望可以考上個學校讀書,於是就開始學唱歌了。」這樣一個順從的、沒有深思熟慮與遠大企圖的決定,開始了朱苔麗與聲樂的不解之緣。在國立藝專就讀一年之後,朱苔麗獲得教育部「資賦優異」獎學金前往聲樂的國度——義大利,展開人生的另一頁。

轉折與重生

初抵義大利的少女朱苔麗可謂吃盡了文化差異的苦頭。第一年在羅馬聖契其利亞音樂院(Conservatorio S. Cecilia di Roma)的伴奏老師為當時知名的教授G. Favaretto,一開始,教授要求她表現出歌詞中成熟女人的情感,她便覺得被冒犯與不可思議,更因為生澀的語言能力,使得朱苔麗畏懼與人交談溝通。

「前兩年我總是不敢正眼看著別人說話,敏感、害羞、別人笑了兩聲,我就覺得無地自容。那一次出了Favaretto教授的教室,回到家就病倒了,這一病拖了好久不敢去見老師,等到鼓起勇氣再走到學校時,門房又嘰哩呱啦指著我講了一堆,這下子讓我躲在家裡整整一年不敢踏上學校前面那條馬路。」沒想到第二年開學又被分發到Favaretto教授班上,這時候獅子座的不服輸個性開始顯露了,加上語言能力的進步,能夠理解老師的用意,才漸漸地上軌道。

那是個聲樂的全盛時期(註1),別說是亞洲人,就算同是歐洲人要在那個年代的義大利聲樂界有一席之地都是個艱難的任務。問及朱苔麗如何面對專業上與現實生活中種種嚴苛的考驗時,她說:「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所謂的聲樂家。只是我有一對知名的父母(註2),又是拿國家的錢出國唸書,當時心裡只是想著不可以丟爸媽的臉、不能浪費國家的栽培。」

她認為聲樂家的工具就是人體,而亞洲人的先天條件與歐洲人優異的先天構造不能相提並論,因為這樣的認知,所以年輕時的朱苔麗認為自己的人生就是好好唸完書、回台灣、找個好歸宿,聲樂之於她就是個要做好的功課而已。

為了做好這個功課,朱苔麗全心投入在義大利的生活。她表示國外求學最困難但也是最重要的自我要求,就是融入當地的文化,因為學習的是西方的藝術,萬萬不可凡事以東方的角度去丈量,但這又不意味著必須拋棄本身東方的淵源與文化,相反的,在去除文化成見的同時卻要保留自身文化的根,才能超越「複製異族文化」的層次,進而成長出屬於自己的、有根源有內容的藝術表現。這個意念加上求好心切的處世態度,讓她在三十歲之前便贏得大獎(註3),因此即便她自承沒有功名的企圖心,卻從此開始了聲樂家的生涯。

多重角色交織的樂趣

在舞台上是耀眼的歌者、舞台下是諄諄教誨的老師、同時也是呵護家庭的母親,朱苔麗認為這些不同的身分代表著不同的責任;歌者必須呈現最完美的片刻給觀眾、老師必須小心謹慎地照顧每個學生獨一無二的聲帶、母親則必須給予溫暖與依靠,這些責任不但互不衝突更是相依相長的。看到陳妍綾、羅明芳、何康婷等幾位自己調教出來的學生,如今都是獨當一面的歌者,朱苔麗感到很欣慰也很驕傲,她認為自己的藝術生命透過這些學生得以延續;如同女兒延續了人生的脈絡一樣。而對於這次返台擔綱主演《諾瑪》,也虧得學生們不斷地鼓勵,才讓她心裡面即使偷偷後悔答應邀約一百次,終究沒有打退堂鼓,接下這個對所有歌者都是最大挑戰的角色。

目前定居在維諾納(Verona)近郊、在音樂院任教的她,班上有來自世界各國的學生,照顧這些學生之餘,有沒有想過教導自己的女兒唱歌呢?「她不跟我學,因為她說她希望我就是個母親,不要扮演老師的角色。」滿臉笑意地拿著女兒的照片,身為母親的滿足與驕傲溢於言表。

一個下午,我聽到她回顧年少的自己、孤身在歐洲的窘迫與奮鬥、眉開眼笑地講著明明極為辛苦的歷練;我見到她排練時的專注與敬業、排練外與學生們親密的互動、以及像全世界的媽媽們一樣得意地從隨身包包中拿出女兒的照片;我也能想像排練完身體的疲憊與面對這項任務的壓力對她是何等艱鉅的考驗,然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那麼光亮與溫暖,原來這就是「女神」(Diva)——永遠熱度十足地包容一切,並且總是張開雙臂、洪量地說:「你好嗎?」

後記

訪問之後幾天就是《諾瑪》公演,這才真正見識到何謂「舞台經驗」。朱苔麗的音色與演唱技巧是眾所皆知的好,然而一場《諾瑪》的演出才顯示出她多年來的努力鑽研與歲月累積而出的舞台智慧,歌唱與戲劇渾然天成。《諾瑪》由她詮釋,雖令人感動,但是透過舞台的呈現感受到一位藝術家以大半輩子的生命所努力打造的藝術結晶,才是真正令人動容的原因。

1.朱苔麗於一九七○年前往義大利,適逢義大利「美聲唱法」的全盛時期,她師承Tito Gobbi、Mario Del Monaco、Gianna Pederzini、Ettore Campogalliani(Tebaldi 與Pavarotti的老師)、Perea Labia等名家,可說是受到最正統的美聲訓練,而曾與卡拉絲同台演出《諾瑪》的Pederzini後來稱她為「東方的卡拉絲」。

2.朱苔麗為名作曲家朱永鎮與聲樂家楊海音之長女,前往義大利深造時,朱永鎮先生已經過世,楊海音女士則任教於國內各音樂系所。

3.朱苔麗自一九七八年贏得Lonigo國際聲樂比賽第三名起,兩年裡連續奪得四項國際聲樂大賽獎項,更於一九八○年由Chigiana音樂院頒發極為珍貴的Accademia最高榮譽獎章“Diploma D’onore”,自此踏上舞台,展開職業聲樂家的生涯。

 

文字|林芳宜 奧地利國立維也納音樂暨表演藝術大學藝術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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