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的兩邊,靜了十幾分鐘,日軍又從夜幕中嘶嚎著衝過來,這一次是零散開來,衝得更快,衝到一定距離,中國軍依舊機槍點放,日軍又死了一片,迅速地退回對岸。那一個晚上,就沒有再攻了。其實,日軍聽到中國軍隊只有機槍,而且都是點放,心裡大概已經知道,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黃昏時刻,中國軍便開始悄悄佈置,要守住這百來米長、七八米寬的水泥石塊橋。幸虧日本軍來襲的只是步兵營,而不是砲兵營或裝甲營,步兵營再兇、再厲害,他也是肉做的,他也得用兩隻腳來行動,一般的戰術裡,他也就只能一鼓作氣地拿下對方的橋頭堡,打退敵人,佔據陣地,別的高招,一般沒有。
噹噹!噹!噹!點放的機槍
國軍連長,廿四歲,黃埔軍校十二期畢業,身高不到一百七,身手卻算矯健,用步槍打卅米以外的雀子(麻雀)少有失誤,而且不能傷到民宅的瓦片;在學校受訓時就是體操、射擊、戳刺的好手,在戰爭期間,這是想克敵制勝的基本條件。連長不敢要求連裡所有士兵多能有此能耐,只極力要求手底下那幾位班長、排長要盡力做到穩、準、狠,要學會以虛馭實,敢打敢殺,要守軍紀,不可在民間逞強,否則重懲不貸。才廿四歲的他,懂得用這一套來帶兵打仗,算聰明勇敢的。
連長和排長、班長們,架好九挺輕機槍,指向橋對岸,造成交叉火網;夜幕低垂,天整個黑了,橋對岸帶頭的日本軍官,帶著一群群的日本軍,在黑夜裡,帶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充滿殺氣;快速地衝上橋面,壯大的腳步聲、嘶喊聲,把趴在戰壕裡的中國士兵,嚇得擠在一堆,摀著耳朵,有人哭,有人發抖,但是都在原地,不敢逃跑。連長親自把住一挺輕機槍,其他八挺機槍,由那幾個土匪班長和排長把住,日軍的皮靴聲、狂囂聲像狼一樣推過來,愈推愈近,快速衝到了橋中央,再幾秒鐘就可以衝到國軍陣地——對不起,連長的機槍響了,噹噹!噹!噹!其他幾挺機槍,從不同的角度也噹噹噹噹地點放起來,九挺機槍是點放,而不是瘋狂掃射的噹……噹!!連放即浪費子彈,也顯得外行,十幾秒鐘,日軍倒下了一片,死了的,傷的,不叫了,唰——一下子,迅速地退回橋對岸,消失在夜幕裡。
踢到鐵板的日本軍
中國軍的槍聲靜下來,壕溝裡一片寂靜,擠在掩體後面的士兵們,瞪著大眼看著那幾個班長和連長,傻看著,有人討論發出聲音,就會被班長訓斥:「活老百姓!」——士兵大多是拉夫,臨時受了一點軍訓,還在想家,又不敢逃,營養不夠,面黃面黑的皮膚,空洞害怕的眼神,被班長一罵都不敢出聲。許多中國軍隊也是這樣的狀況,害怕、訓練不夠,就躲在戰壕裡,左手舉著槍,右手扣板機,頭躲在戰壕裡看不到前方,瞎放槍,只要手臂中槍,又不傷及性命,就可被當成傷兵,換下,等待後送,就死不了了。這樣的士兵不少,軍官們本身如果不能打仗,全連一戰就垮的很多。所以守橋的這一連,碰到這種對峙戰,就會讓士兵趴下,以免無謂傷亡,造成麻煩。
橋的兩邊,靜了十幾分鐘,日軍又從夜幕中嘶嚎著衝過來,他們不信以他們的速度和裝備衝不過來,這一次是零散開來,衝得更快,衝到一定距離,中國軍依舊機槍點放,日軍又死了一片,迅速地退回對岸。那一個晚上,就沒有再攻了。其實,日軍聽到中國軍隊只有機槍,而且都是點放,心裡大概已經知道,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天亮了,橋上躺了一堆一堆的日軍屍體,活著的日軍沒有動靜,中國軍隊調防的部隊到了。這一連,戰鬥一晚,無人傷亡,完成任務。
不是每一個傷口都值得驕傲
對誰來講都一樣,不是每一仗都可以這麼順利的,一念之間的判斷錯誤,有可能變成另外一個結果。戰場上的遭遇,不是每一個傷口都值得驕傲的。這個連,勝利地完成一次任務,把勝利繳給國家,他們又投入另外一個不知名的戰場去。這些事我怎麼會知道?是我父親跟我說的,他就是那個連長。他跟我說起過許多次不同的戰役、大會戰、對峙戰、遭遇戰、肉搏戰……可是我從小到現在,沒有看過一部電影或電視劇,是像他所敘述的情況,到底是誰在說謊?還是誰在改編故事?把故事變得主題過強,以至於有骨無肉,生動不起來?
李立群
資深劇場、電影與電視演員
為「表演工作坊」創始人之一
知名表演作品有
舞台作品:《這一頁我們說相聲》、《暗戀桃花源》、《推銷員之死》、《ART》等
電影作品:《我這樣過了一生》、《搭錯車》、《恐怖分子》等
獲金鐘獎最佳男主角、金鷹獎、飛天獎以及金馬獎多次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