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雙人舞，大家頭一個想到的畫面是什麼呢？是古典芭蕾《天鵝湖》裡天鵝與王子的款款深情，還是國標探戈舞的男女對峙？從芭蕾、現代舞到國標舞，雙人舞都是最令人矚目的演出形式，不只是技術的炫技展示，也是演出情緒的多層陳述，而隨著舞種與時代演進，搭檔模式「男女」、「男男」到「女女」，雙人舞無不展現出燦爛多彩的風情魅力。
東西方的舞蹈表現方式雖然各不相同，但只要提及雙人舞，古典芭蕾舞中那姿態典雅、舞技超炫與擁有華麗服裝的雙人舞（pas de deux）是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的。這類振奮觀眾視覺感官的古典芭蕾雙人舞，有著一定的演出模式與順序。
《唐吉訶德》大雙人舞綻放燦爛舞姿
以《唐吉訶德》舞劇最後一幕大雙人舞為例：第一段為芭蕾伶娜（ballerina）及男舞者的慢板（adagio）雙人舞段。這段優雅唯美的慢板雙人舞除了帶有抒情成分外，亦可從男舞者扶持女舞者的細微舉動中，察覺男、女舞者在扶持、托舉方面的搭配與默契，尤其在女舞者穿著硬鞋（point shoes），以單腳腳尖支撐全身重量，展現優美舞姿時，男舞者必須在女舞者重心轉換、變換舞姿之間給予適度的扶持、托撐或高舉，而女舞者在男舞者的協助下，才能完成某些無法獨力完成的複雜技巧。
第二段為男舞者的變奏獨舞。通常在這個舞蹈段落裡，所呈現的動作內容是在彰顯男舞者的彈跳能力、旋轉技巧以及速度與力度的精準掌控，因此，編舞者極盡能事的堆砌出高難度動作組合技巧以贏取觀眾亢奮的讚嘆，而男舞者為博得觀眾的歡呼與掌聲，常以超乎完美的表現，將人體動作極限發揮到極至。第三段為女舞者的變奏獨舞，一般而言，穿著芭蕾硬鞋的女舞者在這段獨舞中，無論是以「阿拉伯姿」（arabesque）、「翔姿」（attitude）展現柔軟度，抑或是連續轉圈（pirouette），都必須要以高超的硬鞋技巧及平衡功力懾服觀眾。最後一段則是男、女舞者再次雙人共舞至高潮終曲（coda）。二○○○年美國芭蕾舞團（American Ballet Theatre）在台北國家戲劇院公演，我有幸參與該團《唐吉訶德》的演出，當時就為首席男舞星柯雷亞（Angel Corella）及芭蕾伶娜海芮菈（Paloma Herrera）的雙人舞精采表現極為激賞讚嘆。
《天鵝湖》、《睡美人》令人醉心的經典場景
著名的三大古典芭蕾舞劇《天鵝湖》、《胡桃鉗》、《睡美人》都可以看到這些固定形式的雙人舞。其中《天鵝湖》第三幕的黑天鵝（Odile）與王子的雙人舞是另一個膾炙人口的經典雙人舞。邪惡化身的黑天鵝以高傲的姿態現身宮廷，並以絕佳的單腿揮鞭（fouetté turns）連轉三十二圈的舞技將王子迷得昏頭轉向。為黑天鵝神魂顛倒的王子，將原本要許給天鵝公主（Odettle）的愛情誓約陰錯陽差給了黑天鵝，可憐的白天鵝只好黯然神傷離去。此外，《睡美人》第三幕的〈青鳥〉雙人舞也是芭蕾精選演出的經典舞碼。《睡美人》中的另一個雙人舞姿「魚姿」（fish）——女主角以小腿勾住王子的後背，頭下腳上，上身仰起的特殊舞姿造型，已經成為該舞劇的代表圖騰。
舞劇《羅密歐與茱麗葉》改編自莎翁的著名小說，世界許多知名舞團，例如巴黎歌劇院、美國芭蕾舞團、瑞典皇家芭蕾舞團、丹麥皇家芭蕾舞團以及紐瑞耶夫（Rudolf Nureyev）、都鐸（Antony Tudor）、貝嘉（Maurice Béjart）都曾經演出或改編此舞劇，其中最動人心弦的「樓台會」，男女雙人舞除了延續芭蕾雙人舞的模式，更強化啞劇這一表演層面，所以男女主角除了展現高超的舞技外，更需要有啞劇的表演素養，才能將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那彼此相互愛慕的情愫表現得恰如其分。出生於義大利米蘭的芭蕾伶娜亞莉山卓（Alessandra Ferri）便可以說是茱麗葉的最佳化身，她不僅擁有出神入化的硬鞋技巧、嬌小玲瓏的身材、絕佳的柔軟度與充滿戲劇張力的表現，將茱麗葉詮釋得十分傳神。她認為雙人舞中男舞伴的「人性特質」是最重要的；沒錯，任何舞者如果在舞蹈表演上沒有「人性特質」，就等於讓舞蹈主題、內容停滯在原有的狀態，無法開創新格局。而舞者的「人性特質」會影響其對舞作的詮釋方式，然而此詮釋必須緊密結合舞蹈的內容，才能超越既有的文本，成就出一齣優秀的舞蹈作品。
現代雙人舞很自由，大玩和諧對峙詼諧趣味
古典芭蕾的雙人舞是由一男一女演出，而現代舞去掉了啞劇和單純的舞技炫耀形式，純粹強調舞蹈的動作本質，同時除去緊身衣、白紗裙（tutu）及女舞者腳上的硬鞋束縛；簡化舞劇佈景；也選用多樣多元的音樂類型，因而在雙人舞的樣貌及花招發展上也就顯得更為有趣，表現形式也更寬廣多樣。現代舞中的雙人舞不只是一男一女共舞而已，它可以是兩位男舞者共同演出，也可以是兩位女舞者一起跳舞。這種性別界線模糊的情形中外皆有，例如：有美國舞蹈金童之稱的帕森斯（David Parsons）在近六分鐘的《伙伴》Brothers一舞中，與丹尼爾（Daniel Ezralow）共同演出相互嬉戲、扶持，卻又彼此競爭、忌妒的雙男舞。現旅居奧地利的舞蹈家余能盛多年前在《啟示》一舞中，有一段我與謝明宏充滿情感成分的雙男舞。這兩段雙人舞具有「和諧」特質，亦或有「對峙反和諧」及「詼諧戲謔」的成分。《啟示》雙男舞傾向「和諧」，展現流暢的抒情舞風。《伙伴》雙男舞傾向於後兩者，「對峙反和諧」開擴另一種雙人舞表現類型，增加舞作氛圍的起伏；「詼諧戲謔」為動作注入輕鬆愉悅的芬多精，催化幽默的情境。
既然是雙人舞，身體難免會有接觸，特別在現代雙人舞中，兩個人的身體重心有許多時候常有相互撐扶、對抗拉扯、依靠和傾倒的情形產生，如此重心及力量的變化轉換，致使現代舞的雙人舞姿多彩富變化。尤其當兩人有托舉、拉扯等等的關係產生時，被托舉之A舞者的重量已經轉移至支撐的B舞者身上，B舞者不僅要保持自己的平衡點，還必須找尋AB共同體的新重心，否則就會失去平衡而跌落。在兩人拉扯、推扶或撐舉間的力量轉化，經營建構出豐富多變的曼妙肢體造型，不僅增添了舞蹈動作語彙，更提升舞蹈的可觀性。
無論是古典芭蕾雙人舞或是現代舞雙人舞都要有精巧的構思、生動的形象，才能令觀眾記憶深刻。雙人舞的舞者除了要具有獨舞者的能力外，更需具備相當程度的「舞伴」搭檔概念，否則兩人間的表演默契就無法契合。雙人舞的編排脫離不了勁道、力流、撐扶、平衡這幾項運作技巧的影響。「勁道」的產生讓動作質感有了強弱變化，增加舞蹈語彙的調性；「力流」的運用透過肢體線條勾勒出空間造型；「撐扶」是連結雙人關係的開始，同時強化不同層次的姿體塑型樣貌；「平衡」的建構使得雙人的勁道、力流、撐扶恰到好處，為雙人的動作組合打底，同時亦醞釀出下一個新啟始之藍圖。
制式化國標舞，依然展現熱舞魅力
國際標準舞（目前已更名為體育運動舞）的雙人舞或多或少也受上述四個項目影響。所不同的是，國際標準舞自一九世紀就有英國皇家舞蹈敎師協會（ISTD）所統一的標準教材，再加上它自一九九七年起已列入世界運動會的比賽項目之一，因此有其制式的規定範疇。
國際標準舞可分為標準舞（Standard，包括華爾滋、探戈、狐步、快步舞、維也納華爾滋）以及拉丁舞（Latin，包括恰恰恰、倫巴、森巴、捷舞及鬥牛舞）這兩大類。一般而言，國標舞具有俊拔飄逸、浪漫優美或是熱情奔放的多樣層面風格。動作步法各具特色，華爾滋、維也納華爾滋男女雙人典雅流暢；快步舞、恰恰恰、捷舞輕巧俐落；鬥牛舞豪放帥氣；倫巴浪漫纏綿；森巴的扭轉動作，加上熱情奔放的雙人舞表現，充分釋放拉丁舞的火熱魅力。
現今舞蹈種類繁多，拜當代科技發達的影響，各國各類的舞蹈透過e化量產及網路傳播，快速而大量流傳於網路所及的區域，造就出全球新一波舞蹈美學概念。二○○三年以《爭艷》獲得文建會「舞躍大地」創作金牌獎的國內中生代舞蹈家張永煜，以京劇的傳統裝扮與動作素材為《爭艷》打造新型態的創作古典舞。該舞作即以精采的雙女對舞貫穿主題，展現明爭暗鬥、你爭我奪的情景。英國著名編舞家馬修．波勒（Matthew Bourne）於一九九五年以當代人的思維觀點重新改編《天鵝湖》，男子版的《天鵝湖》一問世立即驚艷舞蹈界，其中雄天鵝與王子共舞的雙男舞令觀眾充滿想像空間。《爭艷》與男子版《天鵝湖》的舞蹈創作意涵已經遠超過其外在的表現形式，不也代表當代舞蹈發展的新趨勢嗎？誰說傳統不可新創，經典無法再造，在雙人舞的世界中就有著無限可能。
文字｜林郁晶 文化大學舞蹈系講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