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世界邊陲的加拿大,劇場活動「貧乏」的魁北克,劇場大師勒帕吉卻被世人譽為「現代達文西」,不但多才多藝,對藝術與科學抱有同等熱情,對世界充滿好奇,使得他成為一個充滿文藝復興氣息的藝術家。作品裡,他總是在世界的他方看到自己,總是對藝術大師的主題關心好奇,童年時期的「世界博覽會」經驗帶給他深刻的銘記……可是這一切,是否就足夠讓他成為「現代達文西」?
不過在我內心深處,是有點像文藝復興時代的達文西,有無盡的興趣,讓他保持活力和快樂直到晚年。
——勒帕吉訪談集《羅伯.勒帕吉—創作之翼》
勒帕吉被喻為「現代達文西」(他早年最出名的獨角戲就是《文西》Vinci/1986),這表示他不但多才多藝,對藝術與科學抱有同等的熱情,對世界也充滿了好奇。簡單地說,就是一位充滿文藝復興氣息的藝術家。更有趣的,是這個人出自魁北克,那是連勒帕吉自己都認為文化資源極度缺乏,劇場活動根本不興盛的地方。
同是加拿大人的媒體大師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在他一九六七年的著名演講《作為邊疆的加拿大》Canada: The Borderline Case中卻認為:「藝術家天生是跨越邊界、跨越身分的人。加拿大能夠為美國在當前和未來世界中的意義創造一個宏大的藝術願景。」作為邊疆國家的加拿大跟藝術家一樣,因為沒有包袱,所以更像是一套預警系統,能夠敏感到即將發生的事,也更容易具有開創性。加拿大和勒帕吉本人共享的邊陲、曖昧、認同不清,反而提供了他藝術創作的最佳養分。為了認清自己是誰,勒帕吉可以去探索日本,了解中國,甚至他的第一部電影《告解室》La Confessional(1995)還拿希區考克的電影《懺情記》I Confess(1953)來作為編織劇情的材料。
總是在他方與自我間來回穿梭
所以這個世界就成了勒帕吉隨手攬鏡自照的媒介。但是不論使用那面鏡子,鏡子裡還是反映出他自己、他的家庭、魁北克、加拿大、他所處的世界。《安徒生計畫》就是個好例子,這部戲的主角是來自蒙特婁的年輕作曲家,他到巴黎尋求肯定的過程,也可解讀成為勒帕吉自身的藝術闖蕩經驗。即使故事設定在巴黎,但是遙遠的魁北克省,卻永遠是必須參照的另一個背景;電影《不能無不能》Nô(1998)也是類似的結構,敘事線在大阪跟蒙特婁之間來回穿梭。
勒帕吉總是鍾於自我,但是那個自我,是經過昇華的理想自我。勒帕吉作品的另一個特殊現象,是他特別偏好藝術家的主題。從早期的《文西》,以法國詩人考克多(Jean Cocteau)和爵士樂手邁爾士.戴維斯(Mile Davies)為主題《針頭和鴉片》Needles and Opium(1991),建築師萊特(Frank L. Wright)和《第四道》大師葛吉夫(George Gurdjieff)的《奇蹟幾何學》Geometry of Miracle(1998),到最近的《安徒生計畫》(2005),各個領域藝術大師的生平經歷,都是他涉略的題材,甚至親自上台扮演。這會不會也是他的一個參照系統,另一種認清自己的鏡子?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
「世界博覽會」的創作銘記
我認為「世界博覽會」最能說明勒帕吉作品的特色,所以我又稱他是世界博覽會主義(Expoism)。世界博覽會在他作品中不但佔據一個重要位置(如《太田川的七條支流》、《無能無不能》和《安徒生計畫》),世界博覽會的體驗,像各種語言同時出現、古今文化並呈、最新科技、炫目景觀、地球村體驗、參觀時間長等,其實都很接近勒帕吉戲劇給觀眾帶來的感受。從現實的角度來看,一九六七年世界博覽會在蒙特婁舉辦,對遠屬邊疆的魁北克省來說,算是一件大事,因為第一次世界變成這麼近,現代性的體驗跟世界博覽會的奇觀經驗結合在一起。
至少當我去年訪問勒帕吉時,問他世界博覽會對他創作的影響時,勒帕吉並不否認地說:「哈哈哈,可能吧!因為這個事件在魁北克歷史上有著重要地位,我們忽然可以接觸到世界的文化,之前此地的文化多樣性是很有限的,基本上就是北美文化。博覽會對我們這一代真的有很大的影響,世界博覽會也成為我創作的主題……。」
用漢字「夢」譜記作品
除了以上的外緣詮釋,理解勒帕吉的創作手法,也是理解他作品不可或缺的一環。而RSVP環(RSVP Circles,分別是Resources(資源)、Scores(譜記)、Valuations(評價)、Performance(表演)的縮寫),這個由美國後現代舞蹈之祖的安娜.哈普林斯(Anna Halprin)所發展的創作方法中,譜記是最重要。因為有了譜,才能讓集體即興創作的散亂素材,有可能被組織化起來,轉化成一個有機的作品。
譜記有可能是任何圖表,甚至是圖畫。我最喜歡舉勒帕吉一九九三年在巴伐利亞國家劇院執導《莎士比亞的快速眼動》Shakespeare’s Rapid Eyes Movement的例子。讀得懂漢字的勒帕吉,運用拆字的方式,將「夢」解釋成在空中望著田野的意象。然後由此出發,最後這齣莎士比亞的夢劇拼貼,變成演員必須約十公尺高的三扇小窗戶外博命演出。在製作這齣戲的過程中,「夢」這個字就是個譜記。
資源經過譜記之後,就可以開始評價。如同我們前面暗示的,勒帕吉向來會用他的個人經歷去評價,去選擇,去回應他所要的部分。也因為作品會經過他個人的過濾轉化,藝術品該有的特殊性,就瀰漫在他的戲劇表演上。
成為「達文西」,冥冥中有定數?
只是,所以這一切,都還不能說明為何今天勒帕吉成了眾人眼中的達文西。我想冥冥中自有定數,也不能不提的原因的吧!至少這點勒帕吉自己也同意。在國立中正文化中心即將出版的訪談集《羅伯.勒帕吉:創作之翼》Connecting Flights,勒帕吉提到他的生命靈數是七,而且跟他合作的人都「經常有一種好像冥冥中上蒼告訴他們,必須追隨勒帕吉創造一部戲劇。戲中主題和事物隨處湧現,印證他們所見的每一件事。彷彿事事皆有相關。」
我不知道這能說明什麼。但我知道,至少對佛教充滿好感的勒帕吉,不會那麼耽溺自己,而是跟他合作的人(甚至觀眾),一起分享彼此的創造性經驗。這就是為什麼,勒帕吉的戲和人,總是給人帶來一種自由感,好像他是在自在中創作的原因吧!
延伸閱讀
本刊第163期,p.56,耿一偉〈縱橫舞台與電影的現代達文西—專訪影像劇場大師羅伯.勒帕吉〉,2006年7月號
文字|耿一偉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
名家看羅伯.勒帕吉
文案作家 李欣頻
正想尾隨他的表演到世界各地,沒想到他真的要降臨台灣……無論當時我人在北極、赤道、還是外星球,說什麼我都會趕回台北,親眼目睹他這部《安徒生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