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外表數十年如一:深色馬尾長髮、瘦削蒼白的臉龐、一身黑衫褲,菸不離手,超級夜貓子與創作狂——這就是碧娜.鮑許,新舞蹈的勇氣之母,用不變的堅持探討著人類存在的核心問題,總是讓觀眾震撼甚至不悅,總是不斷地指出人們的弱點,並持續地要求人們改變老套的生活方式,拋棄冷酷無情……。
距上一次碰面已有十多年,碧娜.鮑許的外表幾乎沒任何改變。她如往常般地一身黑,黑色男士鞋、黑色寬鬆褲、黑色衫外罩一件黑毛衣,毛衣的衣袖比她的手臂還長,可以把手藏在衣袖裡。一頭極長的深色頭髮總是綁成一根馬尾,讓人很清楚的看到她那初冒出來的灰白頭髮,這位編舞家談話時偶爾將自己的頭髮編成結,一旦她鬆開手,頭髮便散開來。碧娜.鮑許沒有化妝(或是化得很淡)。她那狹長的聖母式臉龐顯得蒼白,但看起來挺有個性。那雙深色眼睛嚴肅地打量她對面的人。她講話緩慢,口氣平穩,跟她平常一樣,時而帶點遲疑,但並非退縮。她在談話時,思考似乎更為緊密,她總是繞著一個主題,繞著一些她只能感覺、而自己卻無法確切講出的話題在聊。
菸槍與夜貓子
在我們交談的這三個小時裡,碧娜.鮑許已經抽了大半打菸。她不是一根接著一根地抽,但在我們會談結束時,她已倒掉過一次的煙灰缸現在幾乎又滿了。她不確定自己一天抽多少香菸,「因為每天抽的數量不一定,」她豪爽地承認自己是個菸槍。在她多部舞作中,抽菸和香菸已儼然成為她的舞台主角們用來掩飾他們的挫折、緊張以及無聊的工具。梅西蒂.格羅絲曼(Mechtild Grossmann)在《華爾滋舞》劇中那句哭泣微醉的名言,在鮑許的粉絲中甚至已成為常被人引用的名言:「再來一小杯酒,還有一根香菸。暫且不回家。」
碧娜.鮑許毫不遲疑地稱自己為「夜貓子」,即使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她也無法輕易入睡。失眠時她總會找伴。在巡迴演出期間,她經常在身旁找一群人,也許是她的戰友,也許是她的朋友。有時候,酒吧老闆會在編舞家這群人來到後隨即關上門,偶爾也會顯示他們想要打烊下班。當然,她那越來越響的名聲與人氣對拖延打烊時間有時不無幫助。
幾年前她曾經說過,她將一生都獻給舞蹈和編舞,「一向如此,毫無例外。」然而當我現在向她提及這件事時,她卻否認這麼說過。她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偶爾抽離排演、巡迴和演出事務,「和家人」出遊渡假。
提到渡假和旅行,碧娜.鮑許如癡如醉地談到「和家人」在摩洛哥的馬拉喀什(Marrakesch)的假期,她說,她希望可以常常渡個小假,三或四天即可,遠離烏帕塔一下。可是她不會開車,也沒有駕照,且她害怕飛行,不願為了短途旅遊搭飛機,只有跟著舞團做長途巡迴表演時,她迫不得已只能克服恐機症。
新舞蹈的勇氣之母
一九九八年秋天,她跟烏帕塔舞蹈劇場一起慶祝她的二十五週年紀念日,這是她一直無法想像的。
在這二十五年中,她做了許多事。她不是超越美感界限,而是將之壓倒。她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出口文化、世界最有名的舞蹈代表人物、一位新舞蹈的勇氣之母。令人更感訝異的是,她在一九七三年秋天開始她的職業生涯時,曾針對編舞意圖說過一段外人覺得不該是出自一位編舞家口中的話。「我在乎的是人為何而動,而不是如何動。」這句話在此時依然有效,而且已然成為德國舞蹈劇場的一種信條教義。
初次觀看碧娜.鮑許舞作的觀眾多半會感到震驚,就我看來,其原因有兩個。其中之一跟她的主題有關。這位編舞家的所有舞作主要是處理人類存在的核心問題,這些問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自我提問。它們談及愛情和恐懼、渴望和孤獨、挫敗和恐怖、人受到他人的剝削(特別是在一個由男性主導的世界中,女性受到男性的剝削)、童年和死亡、回憶和遺忘。近幾年,她的關懷更擴及環境受到的破壞與毒害。
然而,碧娜.鮑許的舞作主題只是引起觀眾強烈震撼的兩項主要原因之一。另一項則是人人都可感受到的強硬堅持,這位編舞家利用這種堅持,提出她對存在、社會或美學的省思。舞作所討論的衝突不會隨意帶過或和諧處理,而是讓它們有所結果。鮑許總是不斷地指出人們的弱點,造成大家內心的不悅,並持續地要求人們改變老套的生活方式,拋棄冷酷無情,並且開始彼此信任、彼此尊重、體諒、共同生活。
愛人與兒子
碧娜.鮑許很不喜歡他人過問她的工作。她在過去幾年中更加隱藏自己,拒絕面對公眾。她從不公開私事,這位女士不希望她的私事被透露出來,她有時只給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然而她身旁的人必須毫無異議地遵照她這堅定而嚴厲的願望。
年輕時,碧娜.鮑許和舞台設計家羅夫.玻濟克(Rolf Borzik)過從甚密。他來自荷蘭,碧娜.鮑許在福克旺學校期間認識他,把他從埃森帶到烏帕塔來,一九八○年一月二十七日,玻濟克在鮑許的舞作《貞潔傳說》首演後幾個星期,死於白血病。這次的舞作是他最後的舞台設計。
碧娜.鮑許在羅夫.玻濟克預知死亡之後,一頭栽進工作裡。隔年,這位編舞家跟作家羅納.凱(Ronald Kay)相戀,羅納.凱是德裔智利人,以西班牙文寫作,他因主編德國作家胡柏.費希特(Hubert Fichte)的遺作而有點名氣。九月二十八日,這對戀人的兒子來到世上,他的母親為紀念自己年少的那段愛情,於是將他取名為羅夫.所羅門(Rolf Salomon)。
碧娜.鮑許在孩子出生那幾年,犧牲奉獻地照顧他。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是個「新母親」。一開始,她帶著羅夫.所羅門到處跑,她不會因在公共場合把孩子放在胸前吸奶,而覺得不自在。在多次訪談中,她將她的母親身分形容成「奇蹟」:「現在我每天都會發現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些經由你自己的身體出來的奇妙事物,你突然瞭解它的關連性。上天賦與女性獨特的胸脯,在這時候才感受到它的功用。我瞭解這個原理非常簡單。然而,這卻是一個奇特的經驗。」
不過當時她也說過,這個孩子讓自己的時間變得更少了,讓生活變得「更麻煩」。從前,當每晚所有的排演結束後,大夥兒會出去走走,談些事情或喝杯酒,輕鬆一下。現在這一切變得相當困難。有一段時間,她愧疚地把工作排在最後,「我想讓事情順利些,好多一點時間跟孩子相處。」然而,碧娜.鮑許最後仍把工作擺在生命的第一位。假如巡迴演出是在學校的假期期間,羅夫.所羅門也會跟舞團到世界各地旅行。否則就有朋友扮起乾爹乾媽來幫忙,當然還有孩子的爸爸,至今他還住在家裡的閣樓。
那活在她影子下的男人
碧娜.鮑許和羅納.凱之間的關係,一直撲朔迷離。早幾年前,烏帕塔舞蹈劇場首次在羅馬巡迴表演時,這個被冷落的男友曾為了這位編舞家因事業而忽略他這件事,在公眾場合藉故跟她起爭執,引起她的注意。扮演碧娜.鮑許的「丈夫」,當個活在她影子下的男人,而非「站在旁邊支持她的男人」,的確不容易。
二十年後的今天,羅納.凱在碧娜.鮑許的生命中依然佔有份量。不過兩人現在的關係為何,仍是秘密,我們不能也不想去揭開。在她的生命中,工作和她的舞作排在首位,或許(幾乎)遍及全世界的大型巡迴演出也是。她的這項決定應該得到公眾的尊重。
(本文節錄自《碧娜.鮑許—舞蹈.劇場.新美學》一書,遠流文化出版)
文字|尤亨.史密特 Jochen Schmidt
翻譯|林倩葦
碧娜頭號粉絲!十個不可不知:
文字整理 周倩漪 黃琬棋
1.碧娜的星座是什麼?
1940年7月27日生;太陽在獅子座,月亮在金牛座。
2.碧娜平時的休閒嗜好有哪些?
和「家人」出遊度假(扣除排演、巡迴、演出事項剩下的時間),流連酒吧,與抽菸。
3.碧娜在編舞時有沒有什麼怪癖?
她會不斷地向舞者提問,而且拐彎問。例如「做什麼事自己會覺得羞愧?」「最喜歡移動自己身體什麼部位?」「會和一具死屍做什麼?」
4.碧娜最討厭什麼?
他人過問她的工作,入侵她的私人生活。
5.碧娜畢業於什麼學校?
埃森市福克旺學校(Folkwang School, Essen)舞蹈系。
6.碧娜的第一部創作作品是什麼?成名作?最新作品?
第一部創作作品為《片段》Fragmente,1967年;成名作為《在時光的風中》In Wind der Zeit,1968年,此作榮獲科隆編舞比賽首獎;最新作品為《一齣碧娜.鮑許編作的舞》(尚未命名)Ein Stück von Pina Bausch,2007年,以印度為主題。
7.影響碧娜最深的藝術家?
福克旺學校創辦人庫特.尤斯(Kurt Jooss) 與福克旺學校西谷.雷德(Sigurd Leeder)。碧娜學習由兩人所研發出的「尤斯-雷德技巧」現代舞蹈風格訓練。
8.碧娜來台演出的作品有哪些?
1997年《康乃馨》Nelken、2001年《交際場》Kontakthof、以及即將於九月底演出的《熱情馬祖卡》Masurca Fogo。
9.碧娜有過哪幾段情史? 她曾與前舞台設計師羅夫.玻濟克(Rolf Borzik)(已過世)相戀;目前有一位交往中的作家男友羅納.凱(Ronald Kay),他們的兒子名為羅夫.所羅門(Rolf Salomon)。
10.近期還可以到哪裡看碧娜的作品?
2007/9/20-23北京演出《穆勒咖啡館》與《春之祭》
2008/1/4起 在印度德里、孟買等城市演出2007年新作
2008/2/29-3/3香港藝術節演出《月滿》Vollm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