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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祭》中的泥炭地板(Ulli Weiss 攝 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凝視存在 凝視碧娜.鮑許 粗糙或滑溜 水池或熔岩 遍地康乃馨或巨形仙人掌…

碧娜的舞台 挑戰奇想界限

碧娜.鮑許讓觀眾驚悚的方式,不只是題材與舞者,通常第一眼入目的舞台景觀,就足以讓人嘴巴合不攏來——整面舞台的水、超巨大的溜滑梯、遍地栩栩如生的康乃馨……這都是碧娜的舞台奇想,在前後任舞台設計師羅夫.玻濟克與彼得.帕布斯特協力下成真。九月訪台演出的《熱情馬祖卡》,將搬出一整面的火山熔岩地形,女舞者在山丘上搔首弄姿地作起日光浴,許多舞者出場時跨行顛簸、危險的路徑,越過火山熔岩,並降落在原本的舞台上。

碧娜.鮑許讓觀眾驚悚的方式,不只是題材與舞者,通常第一眼入目的舞台景觀,就足以讓人嘴巴合不攏來——整面舞台的水、超巨大的溜滑梯、遍地栩栩如生的康乃馨……這都是碧娜的舞台奇想,在前後任舞台設計師羅夫.玻濟克與彼得.帕布斯特協力下成真。九月訪台演出的《熱情馬祖卡》,將搬出一整面的火山熔岩地形,女舞者在山丘上搔首弄姿地作起日光浴,許多舞者出場時跨行顛簸、危險的路徑,越過火山熔岩,並降落在原本的舞台上。

原始民族在他們所能發現的各種地面上跳舞,至今依然如此。然而他們舞者的骨骼卻不像西方舞蹈運動員那般容易受傷,就連他們那種經常用力踩踏地板的舞蹈,也比西方舞蹈風格常用的那種技巧精湛的跳躍及旋轉動作,較少傷及骨頭(和韌帶)。西方戲劇很早就開始考量舞者的身體。為了緩和大劈腿(Grands Jets,舞者雙腿劈叉在空中伸展)及雙旋轉(Double Tours,舞者以自己的身體為軸心,在空中進行兩次旋轉)後用力著地的衝擊,於是發明防震地板。二十世紀採用舞蹈地毯,其橡膠層使舞台的表面均勻明亮,且具防滑功能。事實上,現今舊金山至東京已無任何一個專業舞蹈團會在光禿的舞台地板上跳舞。

就連碧娜.鮑許早期的作品,從《片段》到《奧菲斯與尤麗蒂斯》,也在「一般」鋪設地毯的舞台地板上呈現。一九七四年年初,雖然她為了《伊菲珍妮亞》一劇將巴爾門歌劇院內舞台地板的各式結構調整為不同高度,並讓地板配合劇中人物伊菲珍妮亞、托阿斯(Thoas)、歐勒斯特斯(Orestes)和皮拉德斯(Pylades)的舞步隨實際情形擺動,然而最初的作法仍維持不去改變地板表面。

羅夫.玻濟克讓舞台地板變危險了

直到一年半後,碧娜.鮑許才在斯特拉溫斯基的《春之祭》中開創舞台地板設計的新型態,這也許因為她的舞台後來都由羅夫.玻濟克負責設計有關——她前十個作品的舞台設計則由舞台設計師赫曼.馬卡德(Hermann Markard)、柯里斯提安.皮博(Christian Piper)、約根.德賴爾(Jrgen Dreier)和卡爾.科奈德(Karl Kneidl)共同分擔。雖然碧娜.鮑許強調她作品的舞台佈景設計想法均出於自己,羅夫.玻濟克只不過是將她的指示轉換成視覺的型態。但不可否認的是,直到碧娜.鮑許與玻濟克合作後才停止設計結實穩固的舞台地板,而底層也變得粗糙、潮濕或滑溜,也就是說,底層變危險了。

鮑許與玻濟克在《春之祭》中利用泥炭摒棄舞台地板的一般特性。覆蓋在舞台地板上厚約一公分的泥炭層對赤足舞者的影響微乎其微。然而它如壓抑情緒般為舞步消音,在舞蹈進行中,它不斷為跌落地面的男舞者赤裸流汗的上半身染色,當然它也染黑了女舞者類似襯裙的輕盈服裝。

玻濟克曾為了一九七六年夏天的《布萊希特-威爾之夜》,將一條實際存在的烏帕塔街道和水溝的輪廓搬上歌劇院舞台,鮑許與玻濟克在寫實的街道排水溝內,表現這部描述輕佻少女及暴烈少男世界的作品。

不到一年,玻濟克為《與我共舞》將舞台改建成一座巨大的溜滑梯。前景只見一個布滿了乾枯樹枝的狹窄長條,平整且與地面同高,平滑的地面往後延伸直立形成幾公尺高。烏帕塔舞蹈劇場的男舞者大聲歡呼地使用平滑的斜坡,有如小孩在溜滑梯上玩耍的情景,他們嘗試從下方攀爬或跑上斜坡,但都徒勞無功。當然這個舞台佈景還有個象徵含意;它象徵永恆的生命急流,只朝單一方向前進,而且不會回頭。

讓地板在水下一公分

羅夫.玻濟克和碧娜.鮑許在一年後,即一九七八年年初,首次在舞台上嘗試水的實驗。當時正逢德國莎士比亞協會的年會,《馬克白》改編作品在波鴻劇院首演後移至烏帕塔繼續演出,他們為了劇名《他牽著她的手,帶領她入城堡,其他人跟隨在後》,在前台搭建一座深沉的水坑;演員經常墜入,使得水花四處噴灑,並飛濺至劇場正廳的第一排:這在首演時曾引發觀眾強烈的抗議,並造成演出瀕臨中斷。

在這對工作夥伴為《詠歎調》將整個舞台降至水底以下一公分深度之前(而且額外在舞台背景建造一種游泳池,深度足以作為一隻人工河馬的沐浴場),玻濟克違背所有編舞時要求舞台極盡空曠的規則,在《穆勒咖啡館》中為鮑許創造一個擺滿了數十張椅子的舞台空間。在幾次首演中,他親自在舞者前將椅子挪至一旁。這是玻濟克唯一一次放棄他在幕後的位置,全程在觀眾面前露臉。

對外行人來說,這個句子聽起來相當簡單:「在這對工作夥伴將整個舞台降至水底以下一公分深度之前?」但在劇場的實務中,幕後的工作卻非常艱辛。他們擔心舞台無法完全防漏,滲漏的水分會破壞流體力學及下層舞台,在這種情況下將造成意外災害,可能要賠償百萬元的修繕費用。

碧娜.鮑許以堅持的態度回應烏帕塔舞台技術人員的反對:「至少讓我們嘗試一下。行不通,我們隨時可以放棄這個想法。」嘗試的過程順利成功,其結果革新舞台佈景的美學觀念。許多導演和舞台設計師在《詠歎調》之後,開始嘗試將水這項元素融入舞台佈景概念中,這是他們之前從未想過的點子。

鋪上草皮,種上康乃馨

當玻濟克在一九八○年辭世時,碧娜已經非常確定一點,那就是沒有任何一位舞台技術人員(也沒有任何一位舞台設計師)可以不斷推翻她那極為奇特的舞台佈景想法。特別是她作品中的地板總是帶給觀眾耳目一新的驚奇感。彼得.帕布斯特在與哈班和貝格菲德(Ulrich Bergfelder)合作兩次試演後(分別是《班德琴》和《華爾滋舞》),從一九八二年起成為碧娜.鮑許的新任舞台設計師。他在《一九八○,碧娜.鮑許的一個舞作》中,利用一塊草皮覆蓋整個舞台地板,遇到巡迴演出時不需帶著,只要在演出地附近購買新鮮的草皮。一九八二年冬天《康乃馨》首演時,上千朵(人造)粉紅色康乃馨站立在一層薄橡膠襯墊上。舞者毫不在意地踩踏及碾壓花朵(每次表演時可摧毀其中上百朵花),於是必須定期從東南亞等勞工廉價的國家補貨。《康乃馨》的舞台結構由數量眾多的花朵、及兩座高聳的金屬支架組成,特技演員可以從支架上端向下跳躍。事實上,這個舞台結構反而比較簡單,而且可在短時間內完成,因此《康乃馨》迅速成為烏帕塔舞蹈劇場最受歡迎的巡迴作品。

碧娜.鮑許大部分的舞台佈景依舊不尋常。如在《一九八○》和《貞潔傳說》之後的《班德琴》,鮑許把握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或許其他人可能將這個機會視為阻撓她工作的障礙:當舞台工作人員接受烏帕塔劇院經理的指示,在進度嚴重落後的總彩排中拆除舞台時,碧娜.鮑許反而從中得到新靈感,於是在首演前一刻,她為舞台做了最後的調整。

巨型仙人掌、火山熔岩…還有在台上坍塌的一面牆

一九八六年,鮑許和帕布斯特在《維克多》中,將事件的場景設計為一個深坑,男舞者楊.敏納力克從坑洞的最上緣,不斷地將細沙鏟進深坑裡。一九八七年,《預料》的舞台上裝飾著巨大(人造)樹形仙人掌,宛如生長在亞利桑那州的沙漠中。一九九一年的《舞蹈之夜II》中,十噸的鉀鹽將舞台變成一大片明亮的荒漠。一九九三年,《船之作》的場景主要為一艘航行於荒涼沙灘的巨大快艇。一九九六年由四所美國大學贊助的作品《只有你》,以加州紅木巨大樹幹包圍的林中空地作為演出場景。《拭窗者》的基本舞台佈景成分是一座由中國牡丹花(編按:或說為洋紫荊)組成的動態大山,這齣劇呈現香港奇異的、且在鮑許眼中諷刺誇張的特性;牡丹山象徵中國,香港在此劇首演後幾個月即將回歸中國。彼得.帕布斯特在鮑許最新的作品、發生於維德角島嶼的《熱情馬祖卡》中,讓火山熔岩從佈景後方的一道裂縫流入一個白色的舞台箱中,火山熔岩在舞台後方形成一個山丘,女舞者在山丘上搔首弄姿地作起日光浴,許多舞者出場時跨行顛簸、危險的路徑,越過火山熔岩,並降落在原本的舞台上。

鮑許後期作品有兩個舞台佈景特別值得一提。《帕勒莫.帕勒莫》在一九八九年德國圍牆倒下不久後完成,劇中首先出現一座灰色水泥石塊砌成的圍牆,將巴爾門歌劇院的舞台入口完全封住。演出進行一段時間後,當觀眾——他們在舞台佈景方面已逐漸完全信任碧娜.鮑許——正好奇該劇是否將在圍牆前不到一公尺深的舞台上演時,圍牆斷裂傾倒,碎片散落一地,揚起的大量灰塵幾乎充滿整個舞台,直到演出結束前,碎片持續留在舞台上。演出及舞蹈在艱難、危險的舞台和四周尖銳的殘骸中進行。

水的舞台,環境問題的關切

鮑許和玻濟克在將近二十年前對水的嘗試,後來由帕布斯特及鮑許在《悲劇》中將之推向登峰造極境界。在一個幾乎覆蓋整個舞台且盛滿水的深池中,主要的舞蹈區中出現一塊宛如被火山灰覆蓋的大型浮冰,舞者只能以跳躍方式越過水面到達浮冰上。舞作中第二段則出現一道垂直的瀑布,從舞台上方傾入海洋。這是鮑許的舞台技術人員所締造的一項創舉。

水作為生命的源泉,並日益成為人類重要、但有限的資源,因此它在碧娜.鮑許的作品中佔有更重要的地位,於是她在八○年代開始的所有作品中,探討環境問題。

(本文節錄自《碧娜.鮑許—舞蹈.劇場.新美學》一書,遠流文化出版)

 

文字|尤亨.史密特 Jochen Schmidt
翻譯|林倩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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