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作曲家可以利用電腦軟體寫曲創作,現在也有編舞軟體,讓編舞家在螢幕上先行馳騁奔騰創意!利用電腦可以一再試錯的方便性與超越人體限度的肢體設定,編舞家可以嘗試各種動作的可能,也打破身體的慣性思考──先讓軟體中的舞者發展肢體動作,再讓現實中的舞者演練修正,不僅省時,電腦舞者也可能現身舞台,在演出時展現編舞者的創思過程。
《E念之間》2008新古典舞團創作展
9/5~6 19:30
9/7 14:30
台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INFO 02-28091753
什麼是電腦編舞?運用電腦軟體創作出的舞蹈作品有什麼樣的特色?當編舞家、舞者、與編舞軟體相遇,會發生如何的激盪?新古典舞團將於九月舉辦《E念之間》創作展,編舞家林惟華、林維芬、林威玲、魏光慶、彭筱茵,以名為Dance Form的編創軟體為工具基礎,展演一場結合多媒體、裝置、與舞蹈的驚奇劇場。趁此機會,我們也來為讀者介紹電腦編舞的創意趣味,編舞家又如何藉此秀出彈指魔術。
傳統編舞vs.電腦編舞
編舞快手魏光慶描述通常的編舞方式:編舞者腦袋先產生構想,接下來,編舞者用自己的身體嘗試動作連串,然後請舞者再試,找到所要的動作質感後保留下來,成為採用的作品形式。另一種方式為編舞者有了構思,然後直接與舞者互動工作,從中發現新東西,將可用的點子形式拉出來,組成舞蹈作品。林維芬在想法發生後便有著舞蹈的結構畫面及起承轉合,之後再請舞者嘗試動作。
電腦軟體編舞可謂減省了上述需舞者在場一試再試的冗長過程,「手指與滑鼠的對話,腳尖在螢幕上漫舞」(《E念之間》宣傳語)是傳神的說明。此時,「舞者」化身為電腦銀幕上的電子人體模型,用滑鼠擊點手足關節,舞者模型便直接做出抬手、蹲下、曲身、旋轉等定格動作,如同動畫編輯軟體Flash,將這些局部動作姿勢安插於一格一格的時間序列(Timeline的Frame)中——例如第三秒是抬頭,第六秒斜舉右手,第八秒轉一圈——Dance Form軟體將自動串接時間格中的身體姿態,串流成一整套舞蹈動作,也可說是一支舞。
小朋友也能成為小小電腦編舞家
早在二○○○年,新古典舞團藝術總監劉鳳學便引進動畫編輯軟體Life Form作為編舞軟體,經過數年的嘗試及創作,現今以美國舞蹈家威廉.史密斯開發的編舞軟體Dance Form為舞團運用電腦編舞及研習推廣的軟體工具。「連小朋友都可以當編舞家!」魏光慶說。確實,就算沒學過舞蹈的小孩,也能運用此套軟體,設計出異想天開的舞蹈動作。
Dance Form中的舞者模型有多種選擇,比如你可以選「芭蕾模特兒」或「現代模特兒」,前者身形較為修長,後者較魁梧。除了人類,還可選取蜘蛛、馬、火星人模型,做出超乎人體的動作姿勢。在研習營中,有個小朋友用駿馬的肢體串成一段動作,如四肢著地,後腿上踢等,這些動作之間未必銜接順暢,但可當作舞蹈創作的最初素材。魏光慶便以「馬兒舞」作發想,改編成肖似動物、適合人體、具有動作質感的舞蹈作品。
電腦編舞軟體Dance Form的妙處
這套由麥金塔開發出來的軟體好處多多。首先,電腦舞者不會累,不需休息,可讓編舞者節省時間,先行看到動作編創成果。而Dance Form中的舞者模特兒沒有身體極限,也未必依循人體結構而動,模特兒身體轉動的方向性是合理的,但旋轉的角度沒有限度——事實上它更貼近動畫或電玩主角的身體自由度。因此,編舞者在面對此套軟體時,可以不羈地發揮想像力,設計不常用或特別的動作,讓「無極限的舞者模特兒」刺激編舞創意,打破原有的身體慣性。彭筱茵更發覺:「模特兒的關節細部動作可以相當精準,讓編舞者能更注重細節,再來訓練舞者。」
林威玲探索「編舞軟體可以產生出不同的邏輯」,如果動作設計太超越實際的身體使用方式,可以藉著改變速度來使兩者相符。林惟華說:「第一次嘗試電腦軟體編舞時,對身體的衝擊性很大。」在這個虛擬舞蹈空間中,編舞者可讓舞者模特兒完成一般無法達到的、最精準的動作,此外也使編舞者對慣性動作有所反思,並回頭思索人的身體到底是如何動作、人是如何使用關節和肌肉。
編舞軟體的功能,除了可編獨舞、雙人舞、群舞,還可以並可設計隊形與走位,在空間中放置裝置素材,安排舞者與其互動。
當軟體遇見舞者
那麼當編舞軟體與舞者相遇,當對軟體的運用搬上舞台,又是什麼情景?由虛擬動作轉換為實際動作,對舞者來說,新穎的動作語彙時而挑戰的身體慣性和限度,有時藉著改變速度達成動作及質感,有時在瞬間更迭中嘗試出多元的風格;有的動作無法獨力完成,此時可加進另一人撐扶,以雙人舞形式完成動作;或者如上述魏光慶「馬兒舞」的例子,編舞家從異想的動作中獲得靈感,將之轉化成所欲身體表現的舞蹈,舞者再進行排練。
從軟體動作到舞者的轉換,不僅是技術挑戰,也牽涉編創所需的身體質感。從秒數的設定來看,短而密的動作頻率使得身體質感較為剛硬,長而鬆的動作頻率使身體質感柔軟帶有韻味。
編舞軟體是編舞者、舞者、創作源頭、象徵物
接下來,當Dance Form化為動作,然後放入舞蹈作品,放進劇場中,可以看到什麼樣的「電腦編舞」風貌?以新古典舞團此次聯演的作品為例,Dance Form扮演的角色相當多樣,從最單純的舞者動作展現、舞者模特兒投影,到將編舞軟體當成象徵寓意,轉換為舞蹈意義的一部分……編舞家在「軟體」到「人」到「舞蹈」到「劇場」之間,發揮了多重的巧思和轉化。
在林惟華與林維芬的作品《串.竄》中,兩人以不同風格呈現舞者模特兒與真實舞者的關係。林維芬說:「Dance Form是編舞者,也是舞者。」她讓舞者做著由Dance Form設計出的由一個個關節和單一身體部位組合串起的動作,而投影的軟體模特兒有時與舞者同步動作,有時延伸出超越舞者極限的動作。林惟華使用的是強烈而冷調的電音,模特兒動作投影在不同的裝置上,舞蹈卻在「沒有能量與情感的軟體編舞」外,將血肉、呼吸、與氣融入舞者表現中,在模特兒與真實舞者之間,介入了能量的竄逃和釋放,Dance Form是創作的出發點,舞蹈編創卻加入了感性能量和身體奔流。
林威玲《芭比─光鮮亮麗外皮下的靈魂》其中一段由她的女兒電腦編創獨舞,沒學過舞的女兒自是憑其想像讓模特兒動作有如機械式的芭比娃娃,身為媽媽的林威玲再將女兒作品改編成雙人舞。舞作講的是人的內在與外在、操控性的人偶與真實靈魂間的對比交戰,舞蹈既唯美又不舒適,有的舞者無情緒地如模特兒動作,有的舞者情緒盡出地舞蹈著。在此,Dance Form作為創作初始的工具,並不會直接將模特兒動作投影出來,而是交由多媒體設計者賴韋光和影像設計者曾煥昕發想,轉換成多媒體影像投射在舞台及舞者身上;而電腦軟體中舞者模特兒的可操控特質,取其特性而轉化為舞台上由舞者扮演的真實人偶。魏光慶《偶是誰》更進一步將「人」與「偶」間的曖昧性與關連性加強,比如舞者先身穿黑衣做一節一節的關節性動作,再換上限制人體動作的白色布袋戲服,展現即使是人,也有著偶的扭曲、被控制、身為傀儡的一面,多媒體影像將出現在白色戲服及舞台裝置上。
彭筱茵《偶是誰part2》延續思路,由舞者扮演的白色偶依循Dance Form的編創,下半身不動,只動上半身,並以細膩的手部動作顯示軟體模特兒修飾細節的特殊功能,多媒體則將影像中的偶帶離舞台,到觀眾區各處,人與偶之間的拉鋸掙扎更形具體。最後,《是我》在《芭比─光鮮亮麗外皮下的靈魂》以降的人與偶間你消我長的張力演變後,返回日常生活,舞者以日常動作吃喝消費、尋找等待,舞進觀眾席裡,雖是由Dance Form編排隊形路線,但卻更當下地回到人的存在主體性。整場舞,從主題到動作,電腦軟體與人類、模特兒舞者與真實舞者、虛擬世界與劇場空間之間的關係,以及運用電腦編舞的多重層次,淋漓盡致回響蕩漾。
雖然學習Dance Form需要時間,雖然一個個關節的調整常常不到位或過頭然後又得重來,雖然編排雙人舞的細膩碰觸與群舞的空間關係有其不便,但電腦編舞在打破身體慣性、刺激編舞想像方面的強大影響力,讓新古典的編舞者實驗出多條充滿創新精神及具生命反思的舞蹈路,劉鳳學還曾經挑燈夜戰練習軟體,這股拼勁帶領這群編舞者一直向前,誰知道舞蹈還有什麼可能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