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法國舞蹈發展指標性的「蒙彼里埃舞蹈節」，每年編舞家在這裡演出為數相當的首演新創作，使這個舞蹈節成為透視法國當代舞蹈藝術面貌的重要節慶。本刊駐法特約記者羅苑韶親臨現場，特以專文介紹四檔首演舞作，形式殊異、表現大膽，或探索人性或探索藝術本質，都讓我們得以窺見法國舞蹈的多元面向與豐富思考。
以首演舞作數量等整體規模言，「蒙彼里埃舞蹈節」（Montpellier Dance）是法國以舞蹈為主題的重要年度藝術節（法國最重要的舞蹈盛會屬二年一度的里昂舞蹈雙年展），已成為舞蹈業界一個參考觀摩對象。今年的演出自六月廿二日到七月五日為期二週，其中首演的四個法國舞蹈新作，表現形式各異，不論是採用戲劇、電影元素，探索人與人的關係及思索藝術本質，有的以大膽前衛性令人詫異，也有折衷注入通俗風格，讓人對法國當代藝術創作版圖，繼續保持期待。
莫妮耶新作Gustavia戲劇性強
自一九九四年起出任蒙彼里埃國家舞蹈中心藝術總監的瑪蒂爾德．莫妮耶（Mathilde Monnier）可說是蒙彼里埃舞蹈界台柱，哪能在舞蹈節缺席？她推出年新作Gustavia，是和西班牙編舞家莉波（Maria Ribot）共同創作的雙人舞。莫妮耶近年來陸續進行跨界合作，繼哲學家南席（Jean-Luc Nancy）、作曲家艾力可（Erikm）、女作家安格（Christine Angot）、流行歌手卡特林（Philippe Katerine）後，首度和另一名舞蹈專業人士一同創作編舞。二人年齡相當，莫妮耶首演前闡述作品源由表示，兩人首度在馬德里碰面的時間可追溯自一九八八年，她之後一直很注意莉波的作品發展，產生一種「本能的渴望」（莫妮耶的用詞），想和莉波合作。她想「看莉波如何在台上發展創作」，雙方相互以即興方式發展作品內容。題名“Gustavia”沒特別意義，莉波則稱這個特殊的名字是「女戰士」通稱。
舞台只見黑色，一邊翼幕設在舞台上，觀眾可看見兩名舞者提著道具出場。兩名舞者都穿黑色舞衣、黑色高跟鞋，一個金髮、一個棕髮，一上台就哭，輪流對著舞台邊上麥克風欷噓。兩個分別是四十九歲和四十八歲的女人聚在一起哭泣，原本應該是淒涼的景象，卻因兩人在作勢哭的聲音裡，加入表情喜感，以及兩人輪流搶坐唯一的一張座椅，增加喜劇節奏，可看性馬上渲染開來。而且，相信我，兩雙美腿無庸置疑成為視覺焦點。
兩人在這樣的開場形式中，重量相當。之後，兩名舞者分別在舞台上不同位置，在激烈的音樂聲中，以艱難角度扭曲身體，並偶爾歇斯底里地吼叫，舞者有時以手部做拳擊動作，像是獨力迎戰生命考驗。而舞台地板上不同高低的黑色布幔，在暴風雨及巨浪的聲音效果下，如同女人生命洪流必須歷經無數的大環境壓力，莫妮耶和莉波顯現出來的是強壯女人形象。
兩人也在舞台上，演出一人肩扛一木板不經意轉身撞倒另一人的小丑把戲，兩個女人的動作設計上，要顯現一個女人的個性是又有力道、又有幽默感。
舞作最後一段，兩名舞者站在兩張凳子上，不再有舞蹈動作，純粹以言詞方式演到完。兩人以法語交錯疊詞，一開始令人以為僅想製造聲音效果，漸漸地，會發現兩人有時相反、有時互補的短句，說的僅是女性一般生活狀況，比如一個女人彈吉他、燒飯、做愛；漸漸地，也會發現沒來由的句子，一個女人在墳場裡騎腳踏車……兩人大膽的聲音表現，自信不怯場，以這樣「不舞蹈」的形式結束兩人合作作品，卻也適度滿足了觀眾的期待。
瑪汀古瑟領你回味古早味電影
目前屬舞蹈界紅人，邀演不斷的瑪汀古瑟（Nasser Martin-Gousset）新作《喜劇》Comedy以直敘故事手法，講一串鑽石項鍊在一宴會現場失竊，參加宴會的每個人爾虞我詐的情節。舞台上邀請四名爵士樂手現場演奏，故事背景設在上世紀六○年代，舞台設計寫實，兩側分別有一短沙發，讓橫動線上有層次卻也一目了然；舞台上設一簡單白幕，隔閡前後景（宴會裡，在不同房間裡可同時發生不同事件）之外，又作為影子戲投影用。
整體舞台上，專業爵士樂演奏一開場先搶走注意力，舞者們身著宴會服舞衣一一入場，點出寫實氣氛。舞者在第一段落沒有大幅度動作或多變化編排，就是以宴會上侍者的丑角演出為軸線。舞蹈部分先有真實宴會上的舞蹈如swing等，而後再延伸發展，舞蹈編排可親好看。編舞也同時考量音樂完整性，採用八段Dave Brubeck音樂，不同樂曲間有休息片刻，樂手也有走出和重新走進舞台的變化。
瑪汀古瑟現固定為作品注入電影元素，喜愛運用影像，在《喜劇》裡，運用投影手法，製造如同早期電影的氣氛，以一系列簡單動作，分格影像講故事，將明來暗去的你奪我搶以影子戲的方式呈現，獲得滿堂彩。觀眾大樂感覺像在看電影，而舞台上前後景層次感，讓實地同地演出的音樂和舞蹈豐富影戲觀感。又瑪汀古瑟使用電影手法介紹舞者、出品人等訊息，讓人不知是電影進入舞蹈，或這就是一場電影？！
《喜劇》是一齣討喜的通俗演出，瑪汀古瑟有意要在嚴肅、直接可親的不同藝術風格間，走出自我路線。
不刻意前衛思索藝術本質
受邀在二○○七／○八樂季擔任蒙彼里埃國家舞蹈中心聯合總監的勒羅伊（Xavier Le Roy）原先學的是生化，一九九一年起棄科學從舞並開始編舞。新作《為拉申曼做的更多動作》，由八名樂手在台上演出德國作曲家拉申曼（Helmut Lachenmann)作品，勒羅伊要表達的是，音樂演奏過程的肢體動作，符合節奏進行，本身即可視為舞蹈。他處理舞蹈涉及的空間關係，引導人們去思考怎樣的肢體動作可視為舞蹈，讓觀眾看到二名吉他演奏者坐在屏風後，然後另外請二名不帶樂器（熟悉音樂演奏）的樂手空手隨著音樂進行，做出演奏動作。像是默劇演出，我們聽到音樂和空手動作同步進行。
這個在舞蹈練習室的實驗劇場空間所發表的作品，流程就是一場音樂會。先是大提琴獨奏做為序曲，接著是二支吉他雙重奏，然後是絃樂四重奏。編舞家在音樂進行時，為樂手設計眼神、小動作，原本是樂手間的默契，然而在傳統音樂會上避免出現的動作，在重視動作的舞蹈觀眾面前，得以自由展現。
勒羅伊這項對藝術本質的探討，充滿想像力，也可說是一種即時美學實驗。但是他的主觀性強烈，是否能夠獲得共鳴，正反意見並陳。然而沒人可懷疑，這絕對是一場觀念性強的表演藝術（performance）。
演出一場性愛之舞
另一場同樣在舞蹈練習室、安排在午夜零點演出的Libido Sciendi，是一場禁止十八歲以下青少年入場的表演。有這麼嚴重嗎？劇場導演藍柏（Pascal Rambert）第一次跨刀編舞，首演前，眾人拿到的節目簡介是在舞者台上「上演一場性交」。這是色情嗎？藍柏認為，色情是一點也沒有想像力的無聊東西，他說：「我感興趣的是，生活中的情色關係，經由肉體去認識他人的關係。」
對觀者來說，這可以成為一種挑逗或挑釁，表演進行時，觀眾席位上方，燈光不暗，我認為有避免無聊人士手淫，及邀請人人嚴肅正視表演者的作用。
表演不使用音樂，一男一女舞者出場，先開啟演出場地後方的二扇大窗，戶外的零星人車噪音湧進室內。表演者脫衣後熱情接吻、撫摸，二個裸體就地交纏。身體動作分開、復合，開展、彎曲等動作都是舞蹈，兩人為表現愉悅，亦有大步跳躍動作。故事情節進行就是性愛，當然也不避免撫摸性器，舞作進行中還有舔陰莖的動作。
你可說做愛時，兩人和諧互應，亦可稱為舞蹈。這場透過導演編導呈現的性愛舞蹈，是藍柏提出的人性探討，人與人之間的相識、交流，透過肉體的體現可成一內在儀式。
此作在蒙彼里埃舞蹈節演出二場，舞者Ikue Nakagawa和Lorenzo de Angelis二人表現令人咋舌。他們表演時專注投入，動作和眼神流轉間自然，整體進行又讓人感受到導演的編排鋪陳意願，讓人對舞者的專業精神大為讚賞。
這四個法國編舞家作品，皆企圖模糊不同藝術領域界線，讓藝術表現形式更寬廣。Gustavia和《喜劇》二作品已陸續排定巡迴演出，預計將成為日前主流表現形式。而另二個實驗性質重的作品，則就此留下記錄，帶動刺激舞蹈和當代創作美學思考。
相關網址：蒙彼里埃舞蹈節www.montpellierdans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