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遠古、深山，一個法力高強的女巫，女巫每天只需用一粒從天而降的小米煮食，即可餵飽整個排灣部落。一天，一位族人在鍋子裡撒入大把小米，貪心地想獲得更多食物，頓時，天地動搖，小米的魔法就此消失……」

以歌傳唱  吟誦「米靈岸」傳說教誨

這是排灣族口中所說的「米靈岸」（Milingan），一個又一個的寓言傳說，是老人家和孩子們最親暱的床邊故事。代代相傳的「米靈岸」，靠的不是書寫記載，因為幾乎所有原住民文化裡，都沒有文字。但如何將重要的經驗傳承？睿智的排灣族祖先們並不是立下家訓或教條讓後世默背，而是編織許多動人的故事，讓孩子們為之吸引、聆聽、理解，並且遵從，進而傳給下一代。因此「祖先的訓誨、文明中需要被傳遞的訊息，都要靠米靈岸，可見它是多麼重要的。」有感於它的珍貴，米靈岸音樂劇場製作人胡建開始思索如何將這種感動完整呈現在觀眾眼前。

超越語言與文化隔閡最好的方式，就是歌唱。結合吟唱、儀式與音樂的說故事方式，是胡建探索到的一個最適合、也最直接的手法。整個音樂劇場從一場石板屋的葬禮開始，並且貫穿全場——剛離開人世的老奶奶身旁，圍繞著傷心送別的家人，而重返部落的說書人於是開始說著老奶奶說過的故事。儀式中，他聽見了天空打雷，召喚了女巫，開啟了第一個「生命種子」的故事。當家人替老奶奶戴上琉璃珠時，又喚起了一段愛情故事——愛上蛇君的女子在親情與愛情的拉扯中掙扎，那個哭別青春、哭別家人的傷痛，就像老奶奶當年戴上琉璃珠出嫁時的心情。葬禮一直往下走，帶出一件又一件的米靈岸，而觀眾就像一個親臨現場見證的家人，在劇情發展下參與其中。

芮斯攝魂之聲  回歸部落之路

整部音樂劇場的靈魂人物，就是導演暨首席歌手芮斯。在二○○四年曾以《芮斯歸來》專輯，獲得金曲獎傳藝類最佳演唱獎的肯定，今年，再以《米靈岸》推出的錄音動人心扉。排灣族原住民出身的她，擁有的是一種猶如族靈賜予的歌喉。有排灣老人聽完她的歌之後對她說：「你唱歌，有魔鬼！」她的歌聲帶有一種「巫」的力量，有人說「如果她早生一百年，可能是巫師」。她彷彿能夠勾攝人們內心深處的靈魂。

然而最開始，她是對古謠可是一竅不通，甚至不諱言地說自己唱起來難聽：「那太難了，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學得會！」原住民的出身曾經讓她抗拒，不了解自己的文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但有次回到部落，從婦女們手中學了一點刺繡，當台北的朋友欣賞地問起那其中的圖騰代表著什麼意思時，她才驚覺自己的一無所知。「在安靜的狀態時最能往內自省，我深深覺得缺乏內在的深度，就開始有了一段希望回歸自己文化的旅程。」於是她帶著錄音機錄下老人們的歌，從轉音、詮釋方式、語調……字字句句地跟學跟唱。

獲獎後，芮斯並不滿足於自己歌手的身分，而視自己為「傳唱者」。身兼「RS傳唱者劇團」藝術總監的她與團長胡建的努力之下，他們將傳統的古調注入新意，融合現代劇場的元素，開發更多元的表演舞台。在八八風災後，他們更積極地往部落裡走，試圖在災難後以歌聲撫慰心靈、教導孩子們歌唱，並邀族人走出傷痛、走進劇場。「生活在部落中的族人們，音樂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芮斯認為，老人家們不需要演戲、也不適合演戲，只要以最自然的樣貌，將歌聲、舞蹈搬到舞台上去即可。而就在前年，芮斯與廿位來自屏東泰武國小的孩子，在災後臨時校區的戶外排練時，兩相交遇的歌聲，讓人相信這就是最美麗的天籟。「一路走來，我不得不相信有一種眼睛看不到的力量推著我走！」芮斯就是這麼以正向的心去迎接，默默地用歌聲洗滌心靈。

史詩、歡唱、戀歌  細膩傳達故事中的情感

去年年底，《米靈岸》在屏東部落上演精華版，象徵著從部落出發的儀式，跟家鄉的祖靈、族人宣示。在大樹、森林的環繞中構築最自然的舞台中，有歌聲、有舞蹈、更下起了小米雨。今年在華山的首演，不但有布農族男聲王宏恩的說書、「優人神鼓」創始團員羅桑席讓的肢體動作指導、范宗沛的大提琴演奏及「瘋戲樂工作室」團長兼音樂總監王希文的編曲，更有來自阿美族第一位躍上國際的畫家優席夫所製作的多媒體視覺，以他特有的創作為音樂劇著上濃濃的原住民色彩。

將排灣族特有的複調及七聲音階重新編曲，有史詩般的壯闊氣勢、有部落的歡樂歌唱，更有淒美、浪漫的愛戀情歌。並以重金打造的環繞音響工程，重現來自大武山頂的轟天撼地，讓觀眾近身體驗故事背後細膩的情感，就像胡建所說的：「米靈岸不是原住民歌舞秀，也不只屬於排灣族、或是原住民，它是所有家人之間的情感。……這世界的人類，生活方式也許不同，但『愛』是沒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