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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劇團藝術總監之一、劇作家米卡萊.卡樂仙。(2011香港藝術節 提供)
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戲劇即是他們人生的實踐

關於白俄羅斯自由劇團

今年的香港藝術節,來自白俄羅斯的「自由劇團」應邀演出,呈現兩齣戲:《反轉哈洛.品特》Being Harold Pinter與《翩娜.一朵花》A Flower for Pina。被譽為歐洲最後的政治劇團」,自由劇團在自己的國家被當成異議者迫害,被逼踏上離鄉流亡的路途,而在白俄羅斯,連觀眾看他們的戲都犯法!

 

今年的香港藝術節,來自白俄羅斯的「自由劇團」應邀演出,呈現兩齣戲:《反轉哈洛.品特》Being Harold Pinter與《翩娜.一朵花》A Flower for Pina。被譽為歐洲最後的政治劇團」,自由劇團在自己的國家被當成異議者迫害,被逼踏上離鄉流亡的路途,而在白俄羅斯,連觀眾看他們的戲都犯法!

 

為了堅持劇場創作,白俄羅斯自由劇團(Belarus Free Theatre)團員為此付出一生最大的代價。他們有人被任職的劇院開除、有人被政府拘禁,有人曾遭國家情報局虐待毒打、有人則是每換一份工作而那間報社公司就跟著一間間倒閉。從去年十二月至今,白俄羅斯自由劇團藝術總監娜塔莉.卡莉亞達(Natalia Kaliada)跟她的丈夫米卡萊.卡樂仙(Mikalai Khalezin),與其他同行流亡的團員們,已經有三個多月不能回家了。

「我們只是想持續創作而已」

對一般劇團來說,在海外巡迴三個多月根本是家常便飯、甚至求之不得的喜事;但對白俄羅斯自由劇團而言,總統亞歷山大.魯卡申科(Aleksandr G. Lukashenko)於去年十二月廿日,號稱以近八成的得票率宣佈三度連任,贏得自一九九一年白俄羅斯獨立以來四次總統大選之後,他們就再也不能回國。自由劇團被國家列為不受歡迎人物,而藝術總監兼製作人卡莉亞達則遭國家情報局以虐殺和強暴等酷刑恐嚇。去年底大選,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爆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不僅八、九位的反對黨領袖被逮捕和失蹤,參與活動的卡莉亞達與卡樂仙和部分團員也琅噹入獄,為此,知名演員裘.德洛(Jude Law)與伊恩.麥坎倫(Ian McKellen)等英國巨星還率眾在白俄羅斯駐倫敦大使館前抗議,聲援自由劇團。接著,歐美各地的影視巨星踴躍為自由劇團背書,包括大導演史帝芬.史匹柏、演員喬治.克魯尼、凱文.史派西、劇作家湯姆.史塔帕(Tom Stoppard)和已故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哈洛.品特等;前捷克總統哈維爾也與史塔帕偕手擔任自由劇團的藝術顧問,公開表態支持,而史塔帕更多次現身媒體如半島電視台等,為自由劇團對外喉舌他們的困境與主張。

「我們只是想持續創作而已,」曾經擔任新聞記者,也是白俄羅斯知名劇作家的卡樂仙曾於CNN受訪時如此表示,但他也深知,有時候「創作的境界就是在地獄裡。」甫於二○○五年成立的自由劇團,曾以英國已故劇作家莎拉.肯恩作品《4.48精神異常》為創團作,內容自然觸及當權者的政治敏感議題,從此屢次遭到情報局與國家警察的騷擾、調查和逮捕。問題的關鍵在於,除了國立劇院,白俄羅斯政府並沒有為劇場創作訂立任何合法立案的法令程序,而該國窒悶、低迷的社會風氣,自然而然逼使創作者投入這塊看似三不管地帶的藝術領域。聽說,白俄羅斯當局還得為被逮捕的劇場成員,巧立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名目像是「經濟犯」之類的標籤,來定他們的刑期和罪名。

相較於中東日前因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燎原而起的政治風潮,白俄羅斯劇團的處境便顯得格外諷刺,甚至讓人大抱不平。

看他們的戲也是犯法!

卡莉亞達曾在電視台受訪時,實境演練這個劇團的演出操作模式。透過電子郵件和手機,她必須從兩千多位報名者,挑出五十名看戲的觀眾,然後設法在演出前一晚通知,第二天黃昏再搭乘一輛巴士,沿著事先規劃的路線,在每個接駁地點低調地與觀眾相認,接他們上車。演出的空間不過是一處民房的客廳,現場的燈光音響設備,再也簡單不過,只是旁邊還有先前遭到警察破牆逮捕而塌了一半的水泥牆——是的,在白俄羅斯看他們的戲也是犯法。

透過網路媒體「推特」(Twitter)的幫助,許多跨國文化與人權組織,紛紛出面向自由劇團伸出援手;自從二○○八年在美國紐約公共劇院主辦的「雷達監控」(Under the Radar)藝術節裡大放異彩,自由劇團也受到國際各地近廿個國家藝術節與劇場的邀約。這次參與了第卅九屆香港藝術節之後,自由劇團還將再次回到倫敦與紐約演出,繼續今年二月美國劇場界為他們發起的「全球劇場計畫」(The Global Theatre Project)。

 

網路資料延伸閱讀:

CNN報導:http://www.cnngo.com/hong-kong/play/thriving-under-persecution-belarus-free-theatre-hong-kong-085479?utm_medium=twitter&utm_source=CNNgo+HK#ixzz1HLxLapVN

全球劇場計畫:http://theglobaltheatreproject.org/the-projects/current-project/

白俄羅斯自由劇團網站:http://dramaturg.org/?lang=en

半島電視英語台製播的節目錄影《見證》:http://www.youtube.com/watch?v=o_b1zRxinmA&feature=re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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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轉哈洛.品特》  節制之下的暴力能量

文字  傅裕惠

 

    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A man who doesn’t give a shit

    一個能恪守本分的人A man with a rigid sense of duty

    (停頓)Pause

    相信我。我剛講的最後那兩點絕對沒有矛盾。There’s no contradiction   between those last two statements。Believe me。

                           ─ 摘自哈洛.品特劇作《塵歸塵》Ashes to Ashes

 

這一次,我抱持朝聖的心情飛到香港,為的就是親睹白俄羅斯自由劇團如何演繹傳奇的品特作品。以描繪中產階級聞名、又以文字精準見長的品特劇作,為什麼能成為一個獨裁政權下的劇場創作題材?

以肉身情感相搏  展露文字下的暴力

進劇場之前,有個白人觀眾向我們詢問是否還有多餘的票券,他很想進場一睹為快。他用的表達方式跟時下一般流行的形容詞沒有太大差異:「他們很酷呢!」(Man, they are so cool!)當下我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態,可能跟這個年輕人相去不遠;我不是朝聖,而是來看偶像。白俄羅斯自由劇團對劇場創作的投入和堅持,是我對自己人生的期許和理想。

不同在於,我辦不到,而他們正這麼做。

入場時,舞台陳設的精簡與我對「香港藝術節」的認識,有很大的落差。《反》劇以劇作家品特的一雙眼睛為背景,切隔為兩個近正方的佈景,直逼著觀眾席,舞台區也不過幾公尺見方,四個演員分別坐在四個角落,穿著日常簡約的服裝,等候一位手執紙飛機入場的第五名演員走向舞台中央,扮演起「哈洛.品特」。他說起自己如何在得知獲得諾貝爾獎的前一天,不小心在人行道上摔了一跤,旁邊的演員便直接站起來,用不知道之前藏在哪裡的噴漆,在他遮住眼睛的同時,將他額頭噴出一道紅色。不久,演員便輪番詮釋《回家》The Homecoming、《山語》Mountain Language、《無人地帶》No Man’s Land《新世紀秩序》The New World Order、《過往時光》Old Time與《塵歸塵》Ashes to Ashes等品特劇作的片段,穿插品特本人於二○○五年底的諾貝爾得獎致詞,並以白俄羅斯政治犯的書信對話,及其所描繪的場景作結。

雖然大篇幅的白俄羅斯對話,使得觀眾看戲時不容易全心專注,但演員呈現這齣二○○六年於家鄉秘密首演的作品時,卻全神貫注、全心投入角色和肢體的轉化。在香港這座黑盒子空間裡,導演編排的肢體動作如對打、潑水、壓頭入水、點火沿著演員的裸體遊走,或是手指繞著水容量不一的杯緣製造奇異的共鳴聲等,都生動傳遞了他們的能量。品特以文字為武器,他們則是以肉身情感相搏,將原來文字中醞釀著的(或說壓抑著的)暴力和情緒,用最節制的台位動作,在相當獨特的節奏之下展露。

把被壓迫的能量  釋放於品特的文字裡

這讓我更讀懂了《塵歸塵》;品特不是中產階級,也不是文明,他的作品充滿了政治、暴力和激情。先前我所迷戀的文字節奏或所謂品特風格的韻味,那都是障眼法而已;例如劇中摘錄篇幅最多的《塵歸塵》一劇中,男人一角不斷逼問女角所認識的別人,語言變成一種酷虐,而受壓迫的女人,卻總以心不在焉的說話回答,或是不斷回憶生活的片段與失落。自由劇團的成功之處在於敢於突破情感和身體的極限,因為舞台上什麼也沒有,即使質問觀眾生命的答案,可能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於是,他們把被壓迫的能量,釋放於品特的文字裡。儘管對語言陌生,奇妙的是,演員深深令我感動。

導演也許沒有成熟的技巧,而有些片段的銜接看起來也顯得稚嫩粗糙;單單《反》劇,實在難以承受過高的藝術讚譽。但,不得不令人佩服的是,他們在備受局限的創作條件下,用最聰明的道具,製造了最有力的戲劇效果;從這個角度來說,自由劇團活脫是給大家上了一門最精采的小劇場創作課。

可惜的是,我這一個局外人無法理解香港觀眾對這一戲劇演出的反思如何;雖然藝術節副節目總監蘇國雲表明了對香港觀眾的冷淡,習以為常。然而,若是戲外沒有對話,身為觀眾,似乎該自省是否把自由劇團的表演,當作看瀕危物種的心態一樣,或是標榜作為趕上流行的熱潮。我私心是相當感激自由劇團的政治性作品,依然保有劇場藝術的創作原則,這讓我對我自己的政治冷感,可以有個逃避的藉口。

 

 

《翩娜.一朵花》  舉重若輕的生活書寫

文字  陳國慧(香港劇評人)

 

白俄羅斯自由劇團在香港的演出並沒有引起太多討論,甚至連劇場圈子內的討論也是低調的;對於這個被定位成「歐洲最後一個政治劇團」的組織訪港的意義,香港看來是有點不以為然。落在藝術節長達一個半月的節目列中,它不過是架上一件口味相對稍重的貨品,還有太多其他對味的作品中和其烈性,《反轉哈洛.品特》的政治意涵與其複雜的文化意象,在安全、優雅而帶著距離的文化中心內演繹,其能量幾乎是被完全消弭殆盡。

無法脈絡化的後果是我們只能純粹將之視作「表演」,然而卻難以撇開表演者同時作為受壓迫者對劇中狀態的介入;《反》劇已然超越演出本身,而所謂技術性的層次都不過是為了輔助文本在舞台的推進,和便於靈活地進行地下演出,因此力求約化。但這種約化卻難以對應「表演」狀態,不論是演出表達或是觀演接收的進退失據之下,效果反而不及真箇能純粹「放鬆」地演和觀的劇團新作《翩娜.一朵花》A Flower for Pina。(編按:Pina Bausch港譯「翩娜.包殊」)

淡淡的哀愁+碧娜式幽默  作品變得輕盈

《翩》劇的政治意味很淡,但說完全沒有其實並不盡然。作品以劇團成員的生活為編作元素,「用了幾個月時間,尋訪自己過去及現在的記憶中最隱蔽、最偏僻的角落」,綜合對於「良機錯失」──不論是父子、情人、夫妻、朋友等各式關係──的體會與明悟,如此有碧娜.鮑許意味的過程,加上導演參考她對情緒和身體語言的再處理去重新編排這些元素。

這些記憶的再現即使如何私密,但在這個國度發生的個人歷史,難免涉及與當權者的對弈和角力,和對一些(無論是因任何理由)突然消失的人的情緒反應;大唱革命流行曲就樂與怒並行,而桌面上燃起的火則美得可怕。這些淡淡但不一定需要對號入座的哀愁與無力感,加上導演適時介入碧娜作品對生活的幽默感,讓作品擺脫了某種枷鎖而轉化得更為輕盈。

如開場失去兒子的男子帶著玫瑰回家,抽屜內是一堆已枯死了的花;無聲吃過晚餐的他,驀地失控大喊而身體扭曲,情緒和身體能量的爆發,都極有鮑許舞團成員的影子。而稍後接入被邊緣化的家庭成員與其他成員的角力,重複展示這種角力如何慢慢摧毀彼此關係,令人聯想起《穆勒咖啡館》的經典情節。

最後的巧克力漿  共享放縱一刻的自由

《翩》劇即便有失落情緒,但包袱畢竟輕省;演員集中處理表演而(觀眾亦)樂得放下政治對號入座的獵奇目光,加上彼此對鮑許的熟悉,令整個團隊的能量發揮相當自如。最後的「巧克力漿浴場」如童話般實現了劇中戀人對幸福的想像。當甜美氣味充斥著整個劇場,而這快樂是自然地在謝幕時與其他演員、導演和觀眾分享時,觀眾是熱情地去碰觸沾滿巧克力漿的手,與演員同享放縱一刻的自由。

至此,即若《翩》劇是如何抽離於政治,這尾聲的解放與欣賀意味濃烈;「放鬆」在這脈絡中看來較有成效其實只是表面姿態,劇團還是貫徹地傳達了其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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