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起因於,莫虛金在巴黎舊書攤和儒勒.凡爾納的小說相遇,而她長久以來便等待著一個好故事,讓她能將電影搬上舞台。好比凡爾納所說,唯有「誇張的希望」造就偉大的志業,這趟「瘋狂希望」的啟航,不但是劇中電影的情節,也是陽光劇團的創作經歷之最佳比喻。
編按 :本文中《未竟之業》之法文原名翻譯,尊重作者詮釋行文之意呈現。
法國陽光劇團《未竟之業》
2012/12/4~7 19:00 2012/12/8~9 14:30
2012/12/12~14 19:00 2012/12/15~16 14:30
台北 兩廳院藝文廣場主帳篷
INFO 02-33939888
一間名叫「瘋狂希望」的小酒館閣樓裡,一組臨時組成的電影拍攝團隊,在戰爭爆發的前夕,集所有精力與時間,以勇氣和夢想製造另一個既真實又想像的世界,頂著暴風雨,出發到遙遠的新大陸。
一切都起因於,莫虛金在巴黎舊書攤和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的小說相遇,而她長久以來便等待著一個好故事,讓她能將電影搬上舞台。不是在台上演一部電影,而是以劇場的方式述說關於電影的故事。於是凡爾納這本《強納森號的船難者》Les Naufragés du « Jonathan »成為靈感,讓陽光劇團逐漸打造出另一艘名為「瘋狂希望」的大船,航向巨浪、航向薄霧漸散的黎明。
寓意生命與歷史的流轉
新作《未竟之業》,原文標題為「瘋狂希望號的船難者(曙光)」(Les Naufragés du Fol Espoir(Aurores)),即有向凡爾納致敬之意,括弧中的副標,亦令人聯想到德國導演穆瑙(Friedrich Wilhelm Murnau)的同名電影,一樣有愛恨糾葛、船難與新希望的轉折意象。旅行,一直是陽光劇團的創作主題,無論是內容或象徵,它都寓意生命與歷史的流轉。前作《最後的驛站(奧德賽)》,講述中東世界一群無名之人,因戰爭宗教等問題被迫離去,努力存活的當代希望行旅。而《浮生若夢》,則是在移動的小台車上,演繹不同角色的人生片刻,一如浮載於生命長河的時光。
《未竟之業》同樣延續陽光劇團向來的人道關懷與史詩視野,在悲觀與樂觀的情境間擺盪,以過去的歷史省思如今的欠缺。好比凡爾納所說,唯有「誇張的希望」造就偉大的志業,這趟「瘋狂希望」的啟航,不但是劇中電影的情節,也是陽光劇團的創作經歷之最佳比喻。這艘大船的命名有其矛盾與雙重的涵意,正如個人的希望永遠與集體的希望和現實相連。這齣戲的創作,立基於陽光劇團大量的史料閱讀與研究,廿世紀初的輝煌與破洞。且讓我們稍稍瀏覽這條大船行經的航線。
希望與毀滅的時代
十九世紀,雨果在巴黎疾呼改變世界;達爾文則搭上小獵犬號,航行中的各式發現,令他進一步研究物種起源和演化,也讓他看見土地掠奪和人種歧視。承接十九世紀的航海大發現,廿世紀初是歐洲在科技與思想、發明與進步上的希望時代,知識上的大膽冒險。
大發現帶來疾病與死亡,卻未能阻止歐洲迅速向外擴張,土地、財富與權力更為誘人。探險需求帶動交通、科學、醫學等研究與發明,終究助長戰爭。褚威格(Stefan Zweig)在臨終前幾年所寫的作品《昨日世界》Die Welt von Gestern,回顧歐洲一戰的因果。於他,一條似乎通向和平未來的道路,卻矛盾地通向戰爭,即因「過剩的權力」讓歐洲盲目,進步養大了胃口。
廿世紀初的蓬勃熱鬧,因一九一四年的戰爭猛然而止。六月廿八日,奧匈帝國的王儲在賽拉耶佛遭刺殺,歐洲似乎找到藉口蠢蠢欲動。七月卅一日,創辦《人權報》、倡導和平的法國社會主義者尚.喬黑(Jean Jaurès),在巴黎咖啡館遭刺殺。八月三日,德國向法國宣戰。短短時間,戰事一觸即發,成為這齣戲的重要背景。而劇中同為社會主義者的電影導演,在他的默片字幕打上:「自由是基礎,平等是方法,博愛是目標。」
文學裡的航海冒險
十九世紀的法國小說家凡爾納,運用豐富學識寫作科幻冒險,著作等身。《未竟之業》的電影本事,融合好幾本凡爾納小說的情節,例如:在好望角海域遇難、淘金熱的暴力與貪婪等。事實上,船難向來是文學裡的一大主題。荷馬史詩《奧德賽》中,尤里西斯的歸鄉之旅,便是以船難作為每一次相遇的起因。海上暴風雨成為象徵,人無法與大自然抗衡,它可能是生命的悲劇,卻也同時給予希望的契機,尤其是倖存者。
如在《暴風雨》或《魯賓遜漂流記》,故事開始時的船難,讓倖存者必須接受新的世界,在島上進入或建立另一社會和其規範。這座島是倖存者的避難所,也同時變成人性的實驗室。當一切徹底摧毀殆盡,面對自身的渺小和無能,該如何重建;「船難」寓意戰爭和社會動盪,自有其史詩象徵。
藝術的想像與真實
在想像的冒險與歷史的真實之間,《未竟之業》以一部電影的誕生過程,帶觀眾認識藝術家為理念所作出的選擇、企圖與抱負。這齣戲的舞台設計靈感,來自電影導演尚.雷諾瓦(Jean Renoir)於巴黎老鴿舍劇院頂樓所搭建的玻璃屋攝影棚。電影的片場既像劇場又像實驗室,洋溢手工業的樸直可愛。例如:拉動捲軸壁紙,製造旅行的流動背景;利用道具和模型,以小尺寸的物件拍攝大規模的場面。其中不乏打鬧、砸派等的滑稽場面;當時的喜劇表演,沿用默劇技巧,例如在布景後方露出上半身,愈走愈往下蹲或相反,製造上下樓的錯覺。電影的幻覺來自劇場的魔術與技巧,陽光劇團由此找到以劇場想像詮釋電影魅力。
幾近卅個演員同時在場上,親自輪替複雜的布景與動線,精準嚴密的節奏與流動感,簡直如同軍事演練。演員就像探險和實驗的先鋒,同時發現一塊新大陸(麥哲倫島)和一個新藝術(電影)。《未竟之業》的形式有如滾動的盒中盒,在劇場裡演繹電影的拍攝過程,在電影裡詮釋歷史的想像。我們在其中看到外面的世界如何一點一滴影響他們,時代的巨輪和生活的齒輪一起滾動,一旁老攝影機的把手也未停止轉動。
而沒有露面的旁白者,則像是我們的同代人,一個回望、追尋過去的聲音。這群創作者是時間的擺渡者,帶我們重回那發明與毀滅兼具的世界,觸摸那瘋狂的希望。還是,我們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