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價高昂的管風琴,琴管的排列都是依建築而設計,所以每一座都是獨一無二的,擁有管風琴的音樂廳或教堂,都會非常用心的維護。就讓為國家音樂廳擔綱管風琴維護工作的張朝任,帶領我們一窺這「鎮廳之寶」的神秘內裡,也分享他照料台灣多座管風琴的訣竅與有趣故事……
管風琴推廣音樂會—聖誕鐘聲
2012/12/12 11:20 台北 國家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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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管風琴的價值在哪裡?它的造價難以想像,維修更不能間斷,加上使用量不高,無怪南部的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是否需要管風琴的爭議,在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不過,撇開這些議題,管風琴確實是有其他樂器不能比擬之處。放眼看來,沒有一種樂器能向它一樣變換出上百種音色,也沒有一種樂器能夠發出大量的聲音響徹空間。我們當然可以用電子樂器節省經費,但那種輝煌的氣勢,就得要靠憑空想像。
管風琴的排列依據建築而設計,因此每台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有的管子像喇叭一樣彎起,有的直立排列,最可愛的是真理大學的管風琴——兩個大耳朵跟一個大臉造型,還被暱稱為「米老鼠」……管風琴不但是一棟建築物的驕傲,在欣賞音樂會的同時,觀眾也會被這雄偉的藝術品所感動。只是沒有人可以擁有它,除非你同時擁有一個音樂廳或一間大教堂。既然它不屬於任何一個人,那麼誰來照顧它?
調音與整音 工具琳瑯滿目
調音師,只是一個簡稱,但其實維護管風琴的工作還包含了維修與保養。管風琴的調音基本上與鋼琴相仿,只是後端的機械原理不一樣。因為都是鍵盤樂器,鋼琴調音師只要訓練一、兩年就可以試著調管風琴。不同的是,面對這麼龐大的樂器,如果一個人調,就必須要按一下鍵盤,又爬上爬下進去調整,再回來按另一個音。反覆的動作不但花費時間,要調好更是不可能的任務,因此管風琴的維修多半兩人一組搭配工作。
一次的維修包含調音與整音兩個部分。從事鋼琴和管風琴調音與維修卅多年的張朝任比喻得好:「由於演奏時的空氣壓力,『調音』的工作很固定,就像肚子餓一樣,時間到了就會變化。可是『整音』就是出了問題才需要細細調整。所以一個是常態型的,一個是故障型的。」
每次調音並不是一定徹頭徹尾每個音都動過,因為管風琴有兩種管子,「笛音管」比較固定不常變音,而「簧片管」就比較容易。只是,跟鋼琴比較起來,管風琴還是辛苦許多,因為鋼琴一個音裡面頂多三條弦,往低音走則是兩條或一條,所以高低音加起來總共不會超過兩百卅根弦。但就像國家音樂廳就有四千一百七十二多根,國外的音樂廳也有高達七、八千到一萬根都有。相對於鋼琴,管風琴不可能調到那麼細緻,也不需要那麼完美。因為手、腳鍵盤加上音栓就可以一次發出數十個音,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很可能就被其他音蓋過了。
拿著黑色的公事包,攤開來的專用工具琳瑯滿目,雖然張朝任笑著搖頭,但看起來就跟牙醫師的一樣。拿起長得像直笛頭部的小管子一介紹,它的細部名稱,果然還真的包含了上下嘴唇、舌頭和牙齒。張朝任比著管子說:「這上下中間有個缺口,裡面有一片是橫的,橫的地方就叫做舌頭,上面有個斜片,斜片上有個缺口,那就是牙齒。」而它的發聲方法更有趣,「和講話一樣,不管那個部分有出現毛病,講話就不清楚。」因此要樂器的聲音好聽全靠它,在這上下左右的角度細細琢磨後,就可能產生不同的音色。
靠耳朵抓音 聽音辨位抓毛病
但如果要調好音,一般人想到最好的就是靠儀器測試音準,然而是張朝任卻再度搖頭:「不,要用耳朵!」他反駁了這個想法說:「儀器是固定的,兩支管風琴獨立時比較容易調出完整的音色,但如果在一起就會互相干擾。儀器無法判別那個地方出問題,只有耳朵可以。再者,因為是彈奏出來給耳朵聽的,耳朵調過才是最美好的。」
然而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調音師,後天的訓練可以更完善,但天生條件是一定要有好的音感。和諧、不完全和諧、不和諧,要怎樣抓它,就要用耳朵聽出來。只不過音感的關鍵其實不在耳朵,而是在頭腦。由於聲音從四面八方來,管子多、零件多,加起來兩三萬個都有可能,對於聲音的判別就要很清楚,除了準不準確外,要在眾多的管子當中立即抓到對的方向就很重要。張朝任笑說:「有時候師傅教到都要冒火了!」因為聲音是看不到的,「尤其小管子的發聲體只有大概一公分而已,最大的則是好幾公尺,範圍很大,音感不夠好的人怎麼去抓?這必須要很多經驗,如果一個音該調,結果調到另一個音,再怎麼調也沒有用,反而把管子都破壞掉。」一般人在中間聲區都沒問題,最怕的是高音與低音,所以身為調音師就要比別人更敏感。另外則要具備機械原理有概念:「例如聲音出來有點尖銳、刺耳,找出位置後,還要知道到底在發音的哪一個階段有問題,然後把雜音消除掉。」
那麼有絕對音感的人會不會更好?張朝任卻說:「更不好!」因為調音時用的是相對音感,也就是利用一個音來轉換關係。絕對音感是只認定一個音高,但就像人的情緒在高興、憂鬱、生病的時候都有不同一樣,樂器在溫度、濕度的變化下也都會改變聲音,因此絕對不能這麼固定。調音師不需要絕對音感,只要有好的音感就好了。然而調音不是最難的,會整音才是高手,因為除了聲音準確外,要讓發出的聲音具有純度、音色要漂亮、又讓所有聲音統一,所牽涉到的發生原理非常難掌握,若不是非常有經驗的調音師,是無法做得完美的。
工作如爬「劍山」 還要對付各種「生物」
面對著一根根朝上的音管,穿梭在其中調音,總讓張朝任聯想自己是懸在一座劍山上工作,特別是國家音樂廳高達三層樓的管風琴,在某些用手搆不到的地方,就只能站在一個僅能讓雙腳踏上去的窄小板子上。又因為管子材質都是錫和鉛,可塑性很強,還要避免碰到前後伸出的管子。「如果掉下去就很嚴重了!」張朝任瞪大眼睛:「不是身體會穿過去,而是管子都被壓扁了,賠的錢可不少。」但除了要時時保持好的精神狀態之外,這個職業就算有懼高症的人勉強勝任,最重要的是不能流汗,因為金屬只要偏酸性就容易氧化。由此就可以理解為什麼音樂廳管風琴根部、一般人手摸得到的地方比上面黑了。
除了得不怕高之外,其實還有也有許多女孩子們怕的東西。因為管風琴既然是建築的一部分,就會有常見的「生物」出現在其中。蟑螂、老鼠都看過的張朝任說:「國家音樂廳比較沒有這種問題,但我曾經幫過台灣神學院整理,山上昆蟲很多,蒼蠅、瓢蟲、大黃蜂都掉進去過,還抓過乾掉的壁虎。」一邊開玩笑說可以拿去中藥行賣的他,一邊卻說這還是小事情,原來有一年東吳大學教堂裡,還有母貓跑進管風琴裡生小貓,但那不是小貓的問題,而是他們身上的貓蚤:「我一進去發現整個都是,就趕緊打電話到辦公室,但根本來不及,連助教都被貓蚤咬了……這種經驗真是令我一生難忘。」
鋼琴調音師有女性,但管風琴目前則沒有看到過,女孩子們調音可以比男生細膩,但需要用到力氣時可就吃虧了。十年前曾經有高好幾公尺的管子需要維修,那需要特殊的拆卸工具拿下來,因為又重、又不能直接用力施力讓管子凹陷,因此動用了五個大男人搬運。只不過很少出問題的大管子為什麼會彎曲?他則調皮地笑說:「站久了也會腳酸的。」
演奏家到現場 壓力最大的時刻
面對一架琴,一個師傅完整的工作是裡裡外外,不僅內部的聲音,還要兼顧外觀的美容和「化妝」。張朝任記得某一年在山邊的東吳大學,管風琴遭白蟻蛀掉了一部分的木頭,讓他換了一大堆零件,沒辦法換的,就只好設法找顏色相同的木頭,自己作木工修整。還有一次接手音樂廳後,發現琴上居然有好幾個被作木工的釘槍釘了好幾個釘子,心疼的他只好趕緊修補。「受傷的痕跡永遠都存在,我能做的只是盡量讓它回復原狀。」幸好他有一雙巧手,經過他的處理後,他自豪地說:「妳找找看傷痕在哪裡,找得到給妳五百塊。」
第一次進到國家音樂廳來調音,他還記得心裡的雀躍和震撼,但肩負的責任也很重大。最怕的是有音樂家來演奏時感覺不對勁,而且壓力最大的是,音樂家常都說不出來問題在哪裡,最多只有說「聽起來怪怪的?」這個時候,他就要立即判斷,馬上衝上台去解決。甚至,在音樂家還沒發現到時,調音師就要先聽出來。只是,有時也會踢到鐵板,明明調得完美無缺,卻也曾經有個演奏家在舞台上彈得滿身大汗,一進到休息室劈頭就喊:「怎麼音都不準?」讓百口莫辯的他,只能無奈地說:「機器比較好控制,人的問題最麻煩。」
演奏家只要擔心演出的那天,但管風琴維修師卻要從前一天開始檢查、調整到當天的確認。演奏家上台緊張的那一刻起,他也要跟著緊張一個晚上到安可曲結束。綵排、調音都在現場不算,正式演出更要聚精會神地聆聽。一個製造聲音,一個製造音樂,再好的演奏家沒有他們,就無法安心上台,因為沒有聲音,就沒有音樂了。
箱內秘寶
1.調音工具
不同管子的形狀需要用不同的調音工具,圓錐形的工具有系列之分,一套有五件,依管子的大小來選擇使用。前端是將管子擴張,後端則是利用擠壓將管口縮小,藉著調整讓音產生變化。上方長條型的工具也是有大有小,往上或往下輕敲調音拉把,就可以調整音高。前面有勾子,當有很多管子的時候,就可以伸長,不過工具不一定那麼制式,有時更可以靈活運用。
2.整音工具
最上面長型的刀子多半用來調整簧片的震動,一邊是平的、一邊是圓的。兩面都可以用來幫簧片整型。中間的是整笛音管的發音口用的。下面的短刀可以拿來修管壁用,或在管風琴吹嘴上作記號,用以改變音色、塑造個性。
3.工作台
簧片的弧度、震動與音量與音色有很大關係,當它被拿下要調整弧度時,就要放在工作台上壓或刮它,讓它產生所需要的形狀,也不會讓簧片受傷。一般來說調音所需的木頭工具不多,因為比較軟,無法塑造它,反而會被塑造,所以大部分都是金屬,但工作台卻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4.布
布可以拿來擦拭用手摸過的管子,或調音時管子出了問題,也可用布讓它停止滑動,幫助調音穩定。這塊布不是普通布,多半有皮革成分,維修上,是必備的輔助工具,對擦拭金屬或亮面的東西很有用,更可減少磨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