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意識與直覺不斷地交相運作,讓我們得以正常過日。在直覺的天地裡,感官都是打開的,不只是看得到,聽得到,連呼吸也可以聞得到,皮膚可以接收得到,然後直覺就像樹上自己掉下來的果子,隨手可撿。你問這是怎麼來的,沒人可以回答。
最近常常思考直覺這回事,總覺得它無所不在,也可以遍尋不著,卻又沒有辦法真的說得清楚。首先想的是在創作上的選擇。在茫茫的動作大海中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刻選擇那個動作?或在完全沒有預設立場的狀況下就知道這個選擇是對的,這個對當然是自己說的。說來有點玄,悄悄地它就來了,當被人家問到這麼做的理由時卻又無法說個清楚。每當因為要回答那個為什麼時,理性便開始運作。於是有一些道理就被對號入座,因為這個空間、因為那個時間點、因為關聯、因為前因、因為後果,然後所有的道理好像可以被合理化了。這也不可思議,為什麼直覺竟可以在當下立刻找到理性必須思索半天的道理。當然也有完全找不到道理,但就是非如此不可的時候。
直覺當然會牽涉到習慣或偏好,當它出現時你就非得要正視它不可。經常會在身為旁觀者時訝異當事人所下的決定。他們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做了選擇,或者根本不能被稱做選擇,就只是一個決定或要求。然後我在一旁看到了它之所以成立的蛛絲馬跡;或者真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沒有道理。
年輕時為所欲為的創作直覺
聽過不少人說及,在經歷許多過程與歷練之後,回頭審視,才發現自己年輕時的作品還真不錯。年輕,所以沒有太多經驗可供參考;年輕,所以更可以不計成敗地為所欲為。於是直覺有機會凌駕一切地操控全局。我就曾經回顧自己小時候的作品,特別是以為並不對過去的作品看好時,反而非常訝異當時的創作能力與風格的選擇。而且深知自己再也無法做出那樣的作品了。林懷民老師多年前也曾經對我說過,他認為自己編過(當時之前)最好的作品是《薪傳》裡的有一段插秧的小舞,而且再也編不出那樣的舞蹈了。那段小舞並不特別起眼,但在空間與節奏上很有條理,我不確定他推崇那支小舞的原因,但我相信他必定是在那支小舞裡看到一些最直覺與對點的判斷。
我自己也有一些無法被解釋的創作經驗。曾經有幾次在創作之初,腦中就一直出現一個畫面,一個陌生且不知所為何來的畫面。就像看圖說故事般,我的創作過程就是解開腦中那個畫面內涵的歷程。有一次腦中的畫面是如一幅兒童畫般地,有一座山,只有曲線沒有細節。山上有一個女孩獨自站在那裡,相較於那個山頭,女孩比例明顯地太大,但有童話的趣味。最匪夷所思的是,她嘴角有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於是那支叫做《隱地》的獨舞就成了這個畫面的解讀。另有一次,腦中畫面裡有一張長桌子,桌上端坐著一對男女,他們穿著一樣襯衫長褲的男裝,靜靜地並坐著。許久我都無法了解這個畫面的意義,只是循著直覺尋找音樂,串連動作,一點一滴地掀開舞作的面紗。再次我從舞作中學到自己的心性與認知,創作裡最令人會心的意外收穫,莫若於此了。
直覺與意識交織的人生
直覺真的很神秘,它無所不在,不只是創作行為,在生活上也處處可見。你可以感覺那是個可以親近的人,或是該遠離的危險。我們的意識與直覺不斷地交相運作,讓我們得以正常過日。在直覺的天地裡,感官都是打開的,不只是看得到,聽得到,連呼吸也可以聞得到,皮膚可以接收得到,然後直覺就像樹上自己掉下來的果子,隨手可撿。你問這是怎麼來的,沒人可以回答。與生俱來吧!多麼草率的回答啊。但我們可以確認沒有直覺的世界,色彩一定不夠豐富。也許我們可以做的事不過就是放任它去,在奔馳的當兒放開雙手,歡呼直覺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