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重要的民間藝文獎項台新藝術獎,在跨越了具歷史意義的十周年後,為了回應當代藝術的跨越疆界趨勢,新的台新獎將打破以往的分類觀念,在評審機制上做出重大變革。除了取消表演藝術與視覺藝術的分類,並提高總獎額達到新台幣三百五十萬元外,新的台新獎亦強化了「藝術社會參與性」的評審標準,並建立了台新藝術獎專屬網站ARTalks,作為藝術生產者、七位提名觀察人與社會大眾互動的平台,期望透過專責提名觀察人觀點的公開、跨域對話,與大眾交流互動,將評選的過程做最大程度的公開透明。
本次座談會除為台新獎新制與ARTalks網站的正式發表外,並邀請五位提名觀察人表達其參與的立場及期許,並接受各界提問。
時間 二○一三年二月四日
地點 北師美術館
記錄整理 高煜玟、陳思含
鄭雅麗(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執行長;新制說明):
謝謝大家今天的蒞臨,二○一三年開始的第十二屆台新藝術獎,我們暫且以「新台新獎」來稱呼它以示區隔。這幾年從評審過程中觀察到,當代藝術創作形式已經相當多元多樣化,如果再用傳統的框架分類方式區分評審,將限制了作品被多元討論的可能,作為一個鼓勵當代藝術發展的獎項,我們覺得應該跟創作者一起走在前端,所以在新台新獎裡,就取消了分類的部分,跨越分類評比這樣的限制,容納藝術創造更大的可能性,著重優秀作品本身所反映出來的社會精神、影響力,與它的未來性。
同時,我們希望一個獎項不只是獎項的頒布,而應該引發更多的大眾關注與討論,因此也催生了ARTalks互動網站,七位提名觀察人包括王浩威、李俊賢、林于竝、胡永芬、陳泰松、陳漢金、盧健英,在這網站裡面都有他們獨立的網頁,擔任網頁的版主,每個月發表三篇以上的藝術評論。今後的季提名,將會公布七位提名觀察人個別、獨立的提名名單。在終期,由這七位合議選出十到十五件的作品,送到複選委員會。複選委員共有九位,包括石瑞仁、林曼麗、吳靜吉三位董事代表,再加上外聘的四位委員,以及七位提名觀察人裡面的兩位主席,組成複選委員會。複選委員會選出五件「年度入選」。過去台新獎的入圍只有榮譽沒有獎金,但在新台新獎中,獲年度入選作品,都能獲頒獎金五十萬元。我們仍然有一個國際決選會議,決審會議將邀請國內三位代表、國外兩位代表,從五件年度入選作品中選出一位大獎得主,獨得一百五十萬元,總獎額加起來是三百五十萬元。
台新藝術獎走過十年,見證台灣藝術創作的活力與無限潛能,但獎項不只是回應台灣藝術生態的現狀,更是支持藝術創作往前探索的驅動力量,我們希望台新獎不是一個專屬於台新的獎項,而屬於台灣每個人的,是為了打造台灣更好的文化環境,因此我們希望大家能夠透過ARTalks網站,給藝術家更多的支持、更多的關注,更要到藝術現場去,看他們真正的作品,然後打開ARTalks網站,或是推薦或是留言,透過與藝術創作者、與專家、與其他觀看者的互動對話與討論,讓藝術中的溝通能量與豐盛訊息持續發散、發酵。這是我們對新台新獎與ARTalks網站的期許!
李玉玲(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藝術總監;座談主持):
新台新獎的精神和核心價值的推手其實就是我們的提名觀察人。新制度的更改,除了評審的跨領域和不分類,更重要的是觀點的公開,以及不同領域觀點間的對話。現在就請台新獎創始時期的藝術總監,現任基金會董事石瑞仁館長,以及我們新台新獎現場五位提名觀察委員,分享一下他們認為的,新台新藝術獎的精神與價值的建立。
石瑞仁(台北當代藝術館館長):
台新藝術獎創立之時我們就希望以藝術打造台灣新價值,時至今日,新台新獎的網站「ARTalks」開站了,我們希望全民開講不限於政治和八卦,而是人人可談藝術,從即時和當下的談論去看到整個社會的現象和脈絡。
李俊賢(高苑科大建築系副教授暨藝文中心主任):
很高興台新繼續來做這件事情,我覺得整個辦法的改變非常大膽,很有魄力,跨領域是一個很大的議題,當然現在好像也有點被用到慢慢有點low掉的感覺,因為現在幾年下來,如果你沒有說你是跨領域,就會覺得你好像很low,所以什麼事情都要跨領域,如果我藝術家去唱KTV也說我是跨領域。事實上跨領域的一些問題沒有被好好討論,跨領域最後也是要有主體,有主體才有跨領域。我覺得台新藝術獎在十周年之後提出「跨領域」作為一個革新的價值,從台灣美術在時間與空間軸上的發展而言,是很值得去深思的。若一個作品沒有主體性,又如何跨領域?台灣美術面對廿一世紀的社會,你去對應到什麼東西,我覺得這是台灣的藝術,很值得一說的地方,跨領域這個標題可以談很多,但它是不是被談得夠深入、夠細膩?其實我對台新這一次把這個議題講出來,是期待的。
王浩威(作家、心理醫師):
來台新獎擔任這個委員真的是重作馮婦、重操舊業,因為沒寫評論已經差不多快要廿年了。這廿年來,我自己雖然沒有寫評論,但(對藝文)一直還是大量喜好。身為一個閱聽人、一個文化消費者來說,事實上,原本的那個領域界線就不是那麼明顯,文化消費者不是那麼在乎那個領域的存在。這種情況之下,也許文化或藝術本身,要怎麼去擁有它更多的閱聽對象之間的對話,事實上是一個也可以思考的一件事情。到底閱聽人把我們放在哪裡?就是說secondary討論,千萬不要把它當作第一重要的,當成次要的,如果可以同時兼顧到的時候,會不會有一些新的力量出現?站在我這些年就是只是欣賞者的立場,我真的很好奇,如果從欣賞者的立場有沒有可能提出一個不一樣的觀點?這也是我扮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對自己的一個小小的野心吧?
林于竝(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副教授):
我以前曾經當過台新獎的評審,但是這一次卻特別得緊張,覺得責任特別地重,因為在新的辦法裡,我們也要寫很多評論並加入很多的論述,甚至於我們必須即時回應觀眾的討論。在以前的方式裡評審比較可以站在批評權威性的後面,我們只要選出節目來,之後告訴大家我們為什麼要選擇這個作品,然後整個評審過程就結束了。可是現在我們必須到一個開放的平台上面跟大眾討論,批評的位置被改變了,而一個全新的機制被建立起來了。但是,我覺得這個轉變是最重的,同時也是有趣的。
就表演藝術而言,我覺得台灣的舞蹈與戲劇在這十幾年間,面對政治與社會的各種轉變,已經逐漸失去了它討論政治、以及面對社會問題的可能性與能力,而淪為一種次要的、間接的場域。這是因為最近台灣的表演藝術已經漸漸地進入到制度裡面,所謂制度不只是藝術家創作作品的制度、或者是觀眾享受作品的制度、政府的各種文化政策補助制度,還包括評論的制度,藝術作品是建立在關於作品的言說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或者作品本身就是一個評論,作品總是在與社會的互動關係當中介入、或參與政治,就這點而言,我反而覺得美術界的批評其實做得比較徹底。換句話說,以評論的眼光來看的話,戲劇或表演藝術的評論,其實並沒有來得及像美術界這麼深入,台新獎新的評論方法,打破範疇,對我來講,其實是一個用新的角度來觀察、來看待、在戲劇與社會之間重新一種新的的關係、形成一個新的場域,這一點對我而言是比較重要的。
陳泰松(藝評人):
我覺得這是一個評審制度的實驗,那這個實驗是很特別的,因為沒有一個評審一年到頭被人家公開檢視,或是被人家檢視他的評論標準,或他的一些評論的活動。
所以現在這個制度的改變不論是強化、或是將過去「評審團特別獎」的那種潛意識、或是比較淺的議題,把它變成一種普遍的評審方式,所以特別的變成普遍,這是我的第一個觀察。第二個觀察,我覺得說它試圖強化評審裡面的一種交流,一個是對外、一個是對內,對內就是說讓委員彼此之間形成一個可以去溝通或對話、交流的機制,另外一個機制就是跟大眾,所謂文化的討論帶給社會大眾,那種評審委員這樣子的概念,或這樣一種評審的方式,或是言論,某種程度上就被透明了,這是一種對外的交流與對話,與意見交換。第三個觀察是,所謂評審委員這樣的一個位子變成是一個評審的專業位子,那變成像版主,這也是蠻有趣的問題,評審怎什麼會變成版主?那版主就是評審。另外,林于竝老師有提到視覺藝術類與表演藝術類評論裡面的政治性,或是說它社會性的一種投入,好像有點落差、或差異性,我覺得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想,透過這樣一個評審制度的改變,可以讓表演藝術類或視覺藝術類,傳統分類裡面的觀點,可以進一步的去交流一下。
第四點補充,我發現台新獎的評審標準裡面,過去有它…它是一個好展覽,現在好像這個「好」已經不見了,變成已經有點作品的概念,這個作品又不是一個單純地封閉在類型裡面的作品,而是說,強調那種社會溝通或社會議題、社會影響力,或是對社會也有視野的提出,所以這個作品的概念,就不單純只是封閉在它內部的形式裡面。
陳漢金(臺灣師大音樂系副教授):
我先講一下台新藝術獎與音樂界的關係,因為台新藝術獎已經辦了十年了,但在音樂界有人抗議,說音樂界從來沒有得過獎。對這個狀況,事實上是蠻語重心長的。因為所有的、種種不同因素的關係,音樂界在所有類型裡的表現是最封閉的,但音樂當然不是最次要的藝術,可以說,音樂界得了自閉症。學生一天到晚躲在琴房裡面,練習他們自己的東西,更不用談到所謂跨領域之類的活動。所以跟其他的表演藝術隔離開來、陷入一個孤立的現象,也行之有年。不過從前從前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我們如果回顧先前林懷民剛出來的那個時代、馬水龍剛出來的那個時代,音樂界與其他藝術是有非常充分的合作的。就舉雲門舞集為例,雲門舞集最開始的時候,它跟其他藝術互動得非常明顯的期間,比較早的那些作曲界的前輩作曲家,都有過跟雲門舞集合作的經驗,不過慢慢地到了一個年代之後,我發現一個蠻有趣也蠻可悲的現象,為什麼雲門舞集開始不跟國內的作曲家合作?為什麼不委託?慢慢這樣的現象就斷裂了,往後好像雲門這樣國內最重大的舞蹈團體之一,就跟音樂界就…有了一個隔閡。這樣一個隔閡是一個蠻獨特的現象,也是蠻重大的一個問題。那我希望台新藝術獎能夠繼續積極地發展下去,音樂界的人也把這件事情——台新藝術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把它看清楚,台新藝術獎慢慢做得更充分以後,能夠把音樂界這個自閉的情況慢慢調整過來。跨領域這個名詞雖然蠻時髦的,不只是說音樂界的人去做一些跨領域,事實上要更多人的參與、要更多人的關心,尤其是表演藝術界對社會的關心,慢慢才有辦法讓音樂界的自閉症打開來,讓它扮演積極的角色,能夠跟其他的藝術彼此對話、互動、摩擦出火花來。
現場提問:
林志明(台北教育大學藝術與造型設計學系教授):
早期我有參加過台新獎的一些工作,我很高興看到它脫胎換骨。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從視覺藝術的角度來說,過去是要評出最好的展覽,那表演藝術就是一個製作,可是新制從創作、製作或是實驗方案出發,就不限於此。這樣就會有藝術獎項的限制裡面,到底要如何被呈現的機制問題。就是某一些類型的藝術創作,可能沒有辦法被評選上,譬如說實驗方案,那實驗方案可能沒有展品……舉個例子來說,最近有朋友跟我提到「料理最前線」,他們會在一些社運的場合裡面去做料理,那它這個也算是一個藝術性的跨領域。但它不是一個具體作品,這個活動也沒有一個策展單位,這樣的作品要怎麼去評選?好像這樣的跨領域藝術活動,是要突破建制單位譬如說美術館、畫廊,或是音樂廳的機制運作,因此你必須要把它跟畫廊那樣的一個執行方式分開,但是它又不能只是那樣子,因為如果只是局限在這裡頭,就是一再重複在這些單位的年度表現裡面去做選擇。面對這些團體或實驗方案,台新獎面臨到的,就不只是透過突破所謂藝術領域之間的界線,還有建制制度與建制單位的問題。那這個評選可以如何落實?
李玉玲:
我想新台新獎絕對有企圖是要刻意去打破制度單位化的提名方式,但是因為它畢竟是很新,也許這個藝術型態還非常不成熟,所以我們把這個情形放在評選辦法鼓勵方向中的第三項:「有利於跨界溝通及跨域探索的藝術實踐方案」,而對話怎麼進行,這個其實將來幾位委員透過會議就會有共識,也需要透過我們的網站,跟大家一起激盪出來。
我們另一位基金會董事林曼麗老師到了現場,林老師是台新獎最重要的推手,我們正好就請林老師為今天的活動做結語。
林曼麗(台北教育大學藝術與造型設計學系教授):
台新藝術獎不論在十年前,或十年後,都在挑戰新的事情,在過程中經過很多討論和辯證,但還是有很多不可預期的空間。但台新獎的不分類和跨領域,並非鼓勵跨界、跨領域,而是希望回到創作最原初的本質去思考,讓創作的選擇和手法是自由的;是把束縛和框架拿掉,讓我們能更開放的去看待當代藝術這件事。而因為這樣而產生實際面和評選辦法的諸多挑戰,身為民間單位,台新獎很願意走在最前線去承擔這樣的責任,去創造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