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主題為何總是關於愛情,楊乃璇自有一套說法,「我不敢說那些我不夠了解的事,所以,如果硬要擠出一件我做很久、很熟的專業,大概就是戀愛吧。」從初戀開始,她花了十多年演練愛情,不同職業不同年齡的對象,她用不同的方式對待每一個人,「十年,經驗值應該夠高,應該可以進出自如地在台上談了。」
生長在愛好藝術的家庭,耳濡目染,楊乃璇從小習慣以勞作表達自己。樓下就是阿公開的雜貨店,抓一把冰棒零食上樓,可能畫畫可能跳舞。高中開始接觸舞蹈,身體和音樂從此密不可分,自認文字表達能力不夠邏輯完整,她以身體作為連結感官與外在的介質,她的舞包含了痛楚的身體,撕裂成碎屑的心,被愛扭曲的奇形怪狀姿勢,所有的小小小事。
2012年12月4日下午5點……
踏上舞蹈這條路,楊乃璇自認一路有貴人相助,「我讀台藝大時,許多老師在校外另有舞團,譬如楊桂娟主任、林向秀及姚淑芬老師,給我們許多參與校外演出、和專業舞者合作的機會,對當時只有大三的我衝擊很大。」
畢業之後,她跟周書毅一起工作了五年,聽週書毅分享創作經驗和想法,觀察他對待舞者的方式,楊乃璇也逐漸跨出純舞者身分,開始練習從編舞角度出發,「因為他,我對自己的表演開始有了信心,從他身上我學到很多,甚至也因為他的鼓勵,我才開始編舞」。至今,亦師亦友的周書毅仍是她尋求創作建議的第一對象。
以前,她到處教課表演,收入穩定,並沒打算以編舞為職,「走這行勢必要犧牲,可能是婚姻家庭,可能是經濟狀況。」讀研究所時她一邊工作一邊編舞,直到張曉雄老師勸她專心一意,才將大半工作辭掉。研究所畢業製作《小小小事》一鳴驚人,周書毅邀約隔年合作,她才發現,自己只能靠編舞說想說的話,「我發現編舞就是我想要投身的行業,我願意過這種花大量時間換一個作品,孤注一擲的生活。」
二○一二年十二月四日下午五點,她下定決心全力以赴,手機裡還留著當時傳給朋友的簡訊,「我記性很差,所以人生關鍵時刻發生的時間地點,都會想辦法記得清清楚楚。」
愈好奇愈著迷愈戀愛
楊乃璇的作品時常讓人聯想起碧娜.鮑許,總是環繞著人際關係與愛情課題,她不否認受碧娜影響至深。「第一次看碧娜是電影《悄悄告訴她》裡,一分鐘版本的《穆勒咖啡館》。很奇怪,我那時候也沒想什麼但眼淚就是一直流。」從此開始一部部收齊碧娜作品,試圖找出當初感動緣由,「她的作品我其實不是每個都喜歡,我也沒有想成為下一個碧娜,但到現在,我仍在找一直掉眼淚的答案,想讓觀眾從我的作品裡得到相當程度的感動。」
創作主題為何總是關於愛情,楊乃璇自有一套說法,「我不敢說那些我不夠了解的事,所以,如果硬要擠出一件我做很久、很熟的專業,大概就是戀愛吧。」從初戀開始,她花了十多年演練愛情,不同職業不同年齡的對象,她用不同的方式對待每一個人,「十年,經驗值應該夠高,應該可以進出自如地在台上談了。」她笑說,她還打算將情史寫成書,「我的戀情真的蠻精采的。」
「我的戀愛總是起因於好奇。」喜歡學習的她對不懂的領域總是充滿好奇,可能先好奇對方的職業或專業,「遇到吉他手,我當時的作品就用很多搖滾樂,遇到了視覺藝術家,作品就會特別重視覺。」因為好奇,愈了解愈著迷,最後就發展成戀情。
「戀愛當時的狀態一定會不可避免地進到作品裡,有時候只是一些瑣碎生活細節,卻在無形中影響編舞手法、對舞者動作質感的要求。」不否認作品總是關乎愛情,但從未以「編舞給誰」作為創作出發,「我不會特別編舞給每個人,譬如《小小小事》,裡面就包括了很多人,有點像我戀愛經驗的綜合。」
先掌握身邊的小小小事
之所以總是在談論愛情,其實也另外有她個性謹慎的一面,每當她遇見顯而易見卻無法憑一己之力改變的社會現象,她不想涉獵太深,寧願避而不談。
「譬如酒駕,明明這麼簡單的事,喝酒就不要開車啊!為什麼就是有人要喝酒去撞人?我每次看新聞都非常生氣,但也不知道能怎麼辦,只能沮喪和傷心。」自認不夠勇敢,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只能逃避,或許慢慢磨練到四十歲,會在作品裡回應社會現象,「但現在,只能先把我擅長的事做好,能說的說好。」
楊乃璇不認為自己和前輩女編舞者們有太大不同,可能只是說話方式不同,但想說的內容始終差不多,面對的困境也相似。「對女性創作者來說,當妳選擇以編舞為職,可能就會離傳統社會中『賢妻良母』的概念愈來愈遠。」並非編舞家沒有當個稱職母親的能量,而是工作模式實在難以符合傳統社會期待,但到了卅歲關卡,依然會開始擔心未來的婚嫁可能,仍然有被照顧的需求,也會渴望家庭,甚至小孩。
「我知道男生也得承受婚姻和家庭壓力,但如果他們事業小有成就,大家好像就不太會問他們結婚了沒?但女生就算事業有成,大家還是會一直問,社會對妳還是有結婚生子的期待。」儘管現實如此,楊乃璇並不把這些當作是女性創作阻礙或劣勢,「我會認清現實然後調整心態面對。」她堅定地說。
從舞者、演員到編舞家,從流行舞蹈到現代劇場,她甚至當過樂團主唱,也曾為了慶祝父親生日,包下整組酒吧樂團登台獻唱情歌給爸爸。她會穿著鮮豔洋裝在巷子裡隨興起舞,隨身攜帶一座微型劇場,場上水晶燈總是明亮輝煌。所有經過她身上、曾經留下毛屑髮絲瑣碎細塵的血肉之軀,她不曾忘記,她的烈火紅唇總彎成大大笑容,她用作品說話,獻給塵世被愛傷透卻又奮不顧身迎向更美好明天的男女。